祝員外皺眉,“你怎好這樣想?”
“文才對小妹沒那個意思,小妹也是。要真想和馬家打好關系,又不隻有婚事這一條路能走,嫁給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人,他們都不會幸福的。您會期望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祝員外道:“英甯,爹沒有這個意思,是你多想了。”
“沒有是最好不過,若有,現在我把話也放在這兒了。您見過的世面比我廣,想必會有自己的考量。”
見父子間氛圍變僵,祝夫人忙出來打圓場,又讓他們别停下來,繼續打年糕。
祝家氣氛僵持,還有祝夫人幫着處理,換馬家就沒這麼輕松。
馬家除夕宴在座的向來隻有三人,馬太守、馬文才以及多年沒扶正的姨娘。
姨娘對馬文才一直頗有微詞,要不是因為他和他外祖家的人在,老爺早就扶她當主母,而不是當個成天被其他夫人明裡暗裡嘲笑的妾室。
她這些想法,馬文才心知肚明,向來對她也是不冷不熱。
在他眼裡,姨娘出現的時間實在微妙,就在他母親過世前夕,爹那時也跟她不清不楚。
雖然母親病逝前囑咐他不要去怪罪任何人,但他一想起母親生病期間,這兩人很可能就已經勾搭上,心裡就膈應至極,男的女的都沒法給好臉子。
馬太守心中有愧,作為補償,他在嘗試更努力當個好父親。
比如現在。
“文才,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嘗嘗。”
馬文才保持一貫優雅,無聲吃菜,他再怎麼生氣,不至于跟自己的身體較勁。
馬太守見他動筷,也開始招呼姨娘,又道:“這條魚是你姨娘托人去釣來的,你瞧,這魚眼睛多飽滿呐,一看就知道新鮮。”
馬文才禮貌開口,“謝謝姨娘。”
姨娘愛裝,他也會裝,大過節的,沒必要鬧太難看。
況且,他越表現得平靜和懂事,反倒越會讓馬太守歉疚,沒法定下決心扶正妾室。妾室見夙願實現不了,心裡不舒服,可又沒法明面上去讨要,隻會越想越氣。
這樣不上不下地噎人,可比直接撕破臉爽快多了。
不管怎麼說,馬太守是母親此生唯一愛過的人,哪怕後來對方讓她感到悲哀和失望,她照舊愛他。
馬文才不希望母親九泉之下不安甯。
這頓飯,大家吃得心裡都刺撓。宴席約摸過去一半,管家過來,說知府大人請老爺去做客。
馬太守故作為難,小妾一向愛捧着他,隻說無事,與知府叙舊要緊。馬文才巴不得他快點走,也點頭同意。
實際上,這酒局在下午的時候就來送過請帖,馬太守早就知道,刻意讓管家在這個點現身,他好借機脫身。
馬太守一走,馬文才懶得再表演,放下筷子告辭。走出飯廳時,聽到姨娘在罵自己侍女。
遠處燃起煙花,璀璨絢爛,但馬文才沒多在意,直往自己所住院裡去。
忽地,他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馬興斥道:“急急忙忙的,也不怕沖撞公子。”
“何事?”馬文才道。
那小厮道:“門房來送了東西,說是上虞祝家莊祝英甯公子遣人送來的。”
馬興接過,打發小厮離開,說道:“公子,祝公子還真挺有心。”
馬文才的心情好了大半,說道:“嗯,他向來如此。”
主仆二人一進院裡,就見兩人匆忙分開,馬興喚了句春杏。
“你怎的在這兒?你家主子正在找你,快點回去,省得挨罰。”
春杏忙道是,同馬文才行過禮,匆匆而去。
她走後,馬興收起笑容,對眼前那個手足無措的長工道:“你們方才在做什麼?私相授受?公子在這兒,莫想撒謊。”
那長工趕忙求饒。
放在以往,這樣的事馬文才不會搭理,都讓馬興處置,但他今天心情好,問起二人是如何開始與發展,還想着問過之後再與祝英甯說,對方最愛聽這種故事。
馬興和長工俱是一怔,心說今天的公子跟往常的大不一樣。
馬興很快回過神,喝道:“還不快說!”
“是,是。”
因外頭寒風凜冽,馬興很快請公子回屋,為他奉茶,長工就站在那兒說事。
長工本就緊張,說起這種私事還更羞赧,口裡結結巴巴。
馬文才聽過一大半,問道:“她剛才為何抱你?”
“這……”
長工黑黝黝的臉更紅,連同馬興都有點不好意思。
“公子,”馬興壓低聲音,“若是要表達情意,擁抱是在所難免。”
“情意?她與你有情?”
長工緩緩點頭,又趕忙說道:“公子,求您行行好,莫将這事告知夫人。”
“她算什麼夫人。”馬文才冷道。
長工自覺說錯話,又連連告罪。
馬興道:“既然知罪,還不快快退下,留在這兒想繼續讨公子嫌嗎?”
說着,他還沖長工使眼色,長工一見,趕快退出門去。
“公子,他……”
“你也下去。”
馬興躬身,也關門離開。馬文才坐了一會兒,打開祝英甯送來的錦盒。
盒内還有兩個小盒,小盒之下壓着一封信。按馬文才的習慣,他先啟盒查看。
左邊小盒裡放着一塊成色絕佳的羊脂玉,玉下壓着一張紙片,寫着‘祝家莊’三字。
右邊盒裡則是一枚護身符和一條朱砂手串,相似的手串馬文才過去見過,像是曾經佩戴在哪個官員家眷手上,那家眷還說是由高僧開過光。
這個盒子裡也有紙片,寫的是祝英甯,代表是他私人相贈。
馬文才放下護身符和手串,轉去拆信。信上的字與他印象中祝英甯的字有少許不同,像是刻意寫得端正。
按信中所寫,羊脂玉是祝員外先前談生意時從一位古董商人手中購得,作為新年禮物贈予馬文才。
護身符和朱砂手串是自己和家人前兩天去廟裡祈福時求來的,他想着朱砂也有辟邪的作用,加之又有高僧開光,效果應該能抵得上之前那個紅珊瑚扇墜。
信件的末尾,祝英甯還提及一套小人書,書随盒一道送來,用來給他解悶。
落款祝英甯,還有日期,大年二十九,昨天。
馬文才徑自拿來手串戴好,翻了翻小人書,耳邊倏然響過長工先前說過的幾句話。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将東西收到一邊,拿來筆墨紙硯開始寫字——
長工提過春杏很照顧他,英甯一直是如此;
春杏給長工送過吃的,英甯不光送,還親手做;
春杏經常誇長工,英甯也會這樣;
春杏照顧過生病的長工,這個英甯沒有,反而是自己做的,但他照顧過醉酒的自己;
春杏曾幫他融入其他長工的圈子,英甯,英甯帶他打雪仗,吃火鍋還有拼酒;
馬興說過,春杏抱長工是因為他二人有情,那英甯……
馬文才一條一條地整理下來,得出個令他心跳加速的結論——
祝英甯……鐘情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