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畢的祝英甯還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打開窗戶,雙手托腮看池塘裡的并蒂蓮,笑得牙不見眼。
倏然,一個嬌小身影停在窗邊,斜過頭看他。
祝英甯:“……”
“人吓人會吓死人的好不好?”
祝英台哈哈笑,“最近幾天看你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一直盯着池塘看,睹物思人嗎?”
“那又如何?”
“還那又如何?春天都快要過去了,有的人倒是開始思春了。你要真的想他,直接去揚州府衙找他呗,又不遠。”
祝英甯道:“他新官上任,肯定有很多事要忙,我随随便便跑過去會耽誤他。”
祝英台揶揄看他,“要是馬公子聽到你這麼顧慮他,肯定得感動得涕泗橫流。”
“少說兩句吧你。對了,大早上的跑我這裡幹什麼?這個點你不是要去忙你的早課嗎?”
“來喊你去吃早飯。還有,想起來了,你定的松柏到了,花店掌櫃還在前廳等你過去驗貨。”
“松柏?”
祝英台道:“對啊,你快換衣服過去罷,别讓人久等。”
祝英甯心裡疑惑,但還是先關上窗戶,在屋裡換好衣服,出門前還不忘開窗通風。
祝英台給他送過信,就拐去書房讀書,不管旁事,祝英甯快步來到前廳,見到小妹口中提到的那位掌櫃,掌櫃自稱大海,來給祝公子送貨。
“可我記着我沒有定過松柏。”
大海道:“我是遵照馬公子吩咐前來的,先前那株并蒂蓮就是從小店購得。”
“噢!”祝英甯驚訝,“原來如此,您真是好手藝。”
“公子謬贊。”
大海道:“公子請看,這棵松柏可是小店長得最好的。”
“确實。”
其實祝英甯也看不太懂好還是不好,他對于松柏的印象更多的還是在畫和屏風裡。
“祝公子,若是您滿意的話,還請放在您卧房内,時時見它蒼翠挺拔的樣子,或許能令您想起故人。”
祝英甯聽得有點臉熱,“好,好的。”
“還有一事,這松柏的土需每天松一松,最好一天兩三次,隔幾個時辰松一回就好,最好是您自己來,畢竟草木也會有脾氣。”
“要是沒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店裡了,您要是還想訂購其他花草,可往這個貼子上寫的地方去,這是小店的地址。”
“好的,謝謝。對了,今天的土送過了嗎?”
大海搖頭,想到什麼,又取出一把小花鏟放在盆栽邊上,“這是本店贈送給您的。”
祝英甯着人送他離開,接着打開貼子看過店址,着人把盆栽端到他房裡。
大海往府外走時,路過外院那片園林,習慣性欣賞一番,依稀感到點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問題所在,困惑遠去。
松柏被擱置在窗邊,祝英甯面對着它給馬文才寫信,他想着面見不着,信總是能往來吧?
寫完信已近中午,他着祝威去寄信,心想該去給松柏松土,卻聽小厮敲門,喊他去用午飯。
中午做的都是他愛吃的菜,又加上席間歡聲笑語,不自覺多吃了些,回房時開始犯困,直接合衣睡下。
這一覺睡得久,醒來已然晚霞遍布。
祝英甯坐在床上回神,下床喝水時,祝威來敲門,說他有客人來訪。
客人是他在錢塘認識的一位遊商,正好來這邊談生意,順道來找他去吃酒,祝英甯與他有些日子沒見,相談甚歡,不留神多喝點酒,回來之後倒頭就睡。
夜半時分,祝英甯醒來,口幹舌燥,下床倒水喝,喝完之後偶然瞥見那盆松柏,一步兩晃地走過去。
就着貼近的豆大燭火,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花鏟松土,陡地,花鏟碰到個硬物,他頓時一驚,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挖出來。
是個竹筒。
他擰了半天沒擰開,索性丢到一邊,又躺回去睡下。第二天祝威進來收拾,見着竹筒,搖搖發現是空的,問公子是不是打算拿來抓蛐蛐。
祝英甯頭疼欲裂,坐在床上喝醒酒湯,問道:“什麼竹筒?”
祝威甩甩手裡的東西,“就這個。”
祝英甯看着有點眼熟,稀碎的片段在眼前閃過,這東西好像是從松柏的土裡挖出來的,而松柏又是馬文才讓人送給他。
“阿威,把東西拿給我。”
祝威過去,以竹筒換空碗。祝英甯使了吃奶的勁兒,可算是把竹筒擰開,扣在手上倒出裡頭裝着的東西,是一張字條,展開一看,上頭就寫了四個字——
藥裡有毒。
“公子,馬公子又要約你去哪裡玩嗎?”
祝英甯徐徐搖頭,把字條遞給他,祝威看完,大驚失色,“公,公子,這上頭寫的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文才的字迹。”
祝威:“會是那位掌櫃寫的嗎?”
“阿威,你按照這個貼子寫的地方去找那位掌櫃,要快。等等,你随便挑盆花,讓他送來府上,免得引人起疑。”
“是。”
“還有,此事不要聲張。”
祝威用力點頭,拿過貼子就往外走。祝英甯思索片刻,收起字條,去找祝英台商量。
“哥,你說這是什麼意思?”祝英台對着字條問,“什麼藥,誰的藥,什麽毒,誰下的,我們都不知道。”
祝英甯:“所以才需要掌櫃的來解疑。”
祝英台又道:“如果這個藥指的是我們府上,那可有太多人了。”
“如果是文才讓他送的信,不可能是不相幹的人。”
“那也不少,我們一家四口,還有外祖父一家,祖父一家,林林總總算下來,起碼幾十口人。”
祝英甯一想,這話倒是沒錯,連他自己時不時也吃點藥膳,這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藥。
“英台,我們沒法确定被下毒的,是不是能确定下毒的?”
“你的意思是?”
“這世上誰最希望我們一家出事?”
“馬家咯,準确點來說,是馬太守和他的側夫人。”
祝英甯又道:“假設真是他們動的手,按你推算,誰會是那個倒黴蛋?”
“你咯。”
祝英甯:“……”
“沒了?”
“你死了,馬文才的确會跟他們大鬧一場,可難保這種鬧會持續一生。興許在将來的某一天,馬文才還是會遵從父親之命,迎娶其他世家的女子為妻。”
“而你的話,充其量可能隻是一天吃上幾炷香,也可能會被遺忘。哥?我亂講的,你可别哭啊!手帕,手帕呢?”
祝英台在身上亂翻一通,找出手帕遞上。
祝英甯謝絕,“我沒哭,就是在想這個可能性。其實,我并不覺得文才會這樣絕情。”
“他不絕情,但馬太守是,還有那個側夫人,一肚子壞水。如果,我說的是如果,他們要是灌醉馬文才,往他床上丢個女人,你說馬文才是認還是不認?再加上你到時候死了,天……不想了,好可怕。”
祝英甯道:“如果不是我,你覺得會是誰?”
“要是你最親的人,那就是我們三個。”祝英台倒吸一口涼氣,“我最近這段時間一口補湯都不碰了,惜命。”
“文才跟我提過,蕭老爺有個熟人曾經是江湖遊醫,這段時間會來會稽郡,也可能是錢塘,反正就這一圈。”
祝英台道:“然後呢?”
“我想請人來家裡一趟。”
“會不會打草驚蛇?”
祝英甯:“那就正好引蛇出洞。”
晚間,祝威趕回來,臉色難看,對兄妹倆道:“壞消息,掌櫃的最近去參加什麼草木展,休店三天。”
祝英甯皺眉,略一思考,回道:“祝威,你明天幫我去市集買匹馬來,越快越好。”
“哥,你要幹嘛?”
“我得去趟錢塘。”
祝威道:“不能用府裡的馬車嗎?”
“萬一娘他們要出門怎麼辦?沒事,你就去買罷,以後等沒那麼忙了,我還能騎出去練騎射。”
“是。”
祝英甯又道:“小妹,我不在家的日子,家裡就交給你了。特别是那些藥,遠的不好管,家裡的要不想辦法先停兩天,切莫聲張,留神有人潛伏。”
“我明白。”
翌日,天剛蒙蒙亮,城門方開,一人一馬飛馳而來,待守城官兵回過神,連人帶馬早已遠去。
祝英甯還是頭次從上虞騎馬去錢塘,光是地圖就研究好久,好幾次還得停下馬問人,好在他記憶力還不錯,路人也好心,路上還算順暢,午後總算是踏入錢塘境内。
蕭家他沒去過,但這種名門望族的府宅一問就知,他一夾馬肚,往目的地趕去。
蕭家門房不認得他,但認得馬文才那個扇墜,聽過他來意,回道:“可是不巧,我家老爺和老夫人這兩天去回老友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來。要是公子不急,可以先在附近落腳,到時他們回來,我再去請您?”
“多謝,但我還有别的事要辦,約摸明後天會再來一趟,期望二老已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