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甯斟酌一晚上,于次日寄出兩封信,一封給馬文才,一封送去蕭家。
幾天後,蕭家遣人過來,祝員外和前日才從老家回來的祝夫人出面接待。
來人待得時間很短,隻是來傳話,傳過之後便走,一刻也不多久留。客人走後,收到風聲的兄妹倆跑來,問蕭家的人來說了什麼。
“爹,你怎麼這副表情?是不是他們為難我們家?”祝英台問。
祝英甯道:“蕭家好歹是文才的外祖父母家,看在文才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會太過分罷?”
“英甯,英台。”
“爹,我們在呢,您說。”
祝員外緩緩開口,“他們的确沒有為難我們。”
兄妹倆前後松出一口氣,祝英甯道:“那您幹嘛擺出這表情?難道是因為他們看上去太吓人了嗎?”
“但他們要求結兒女親家。”
祝英台笑看自家哥哥,“我就說蕭家比馬太守有腦子,明白哥哥和馬公子是佳偶天成。”
“不是英甯。”祝員外道。
他無法繼續,祝夫人見狀,接續道:“是英台。”
“蕭家想促成英台和馬公子的婚事。”
祝英甯霎時有如雷劈,祝英台整個人也難以招架,好半晌後,她指着自己,“瘋了嗎?他們分明知曉哥哥和馬公子才是兩情相悅。不行,我要去蕭家。”
“英台!”
祝英甯回神,快步過去拉住妹妹,“你去幹什麼?”
“我要去跟他們說清楚,我不嫁!”
“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他們的事了。”
祝英甯沉着臉,“這件事有點不對頭,你先跟我回來。”
他向祝夫人問了原話。
“對方的原話是,他們對我們家有恩,若這門婚事能成,英甯的審查他們也會出手幫忙。”
祝英台道:“什麼意思?哥哥的審查與他們有關?”
“對方的說法是,負責審查的其中一名官員與馬太守私交不錯,對他馬首是瞻。”祝夫人說,“所以英甯的舉薦信才會被一直擱置。”
隻要一天沒給出結果,祝英甯就沒法去投其他地方官府。退一萬步來說,假設他能拿回舉薦信另投,馬太守沒本事幹預,還有蕭家在,照樣會給不了他好果子吃。
祝英台道:“好過分!這分明就是威脅!馬公子知道這事嗎?”
“我不清楚。”祝夫人說。
祝員外道:“就算他知道了,你希望他如何做?為這事反抗長輩麼?那便成了不孝之人,難被世人所容。”
“可難道就這樣看着他們硬生生分開他和哥哥嗎?”
祝英甯道:“英台,你先冷靜點,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對,英台,先聽你哥哥的話。你們都收拾收拾,等會兒去吃午飯。”
“我不吃了。”
不顧家人呼喚,祝英台負氣離開。
祝員外歎氣,看着兒子,“英甯,是為父拖累了你。”
“不。與您無關,要怪也得怪我。這件事是因我而起,就得由我去擔責。娘,我先回房了,午飯的話,讓人送到我房裡罷。”
他鞠了一躬,轉身走了。祝員外和祝夫人望着他怆然的背影,心疼不已。
祝英甯呆呆地走着,路過小妹的院子,繞進去,敲了敲她的房門。
“誰?我誰都不見!都走!”
“英台,是我。”
“不見不見!”
祝英甯又敲了兩下門,“那等你平複好心情就來我房間找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剛走出不遠,身後的門就開了。
“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誰都不見嗎?”
祝英台道:“你為什麼不難過?”
“難過。可之後呢?”
“當然是反抗!”
“山伯。”
祝英台怔住,“你什麼意思?”
“進去再說。”
祝英台請哥哥進去,又檢查一回沒有人偷聽,這才關上門。
“你為什麼提山伯?難道這件事與他有關?”
祝英甯道:“文才曾與我提過,會稽郡内就沒有蕭家不知道的事。你和山伯的事,也許他們早就耳聞。你選擇反抗,那山伯呢?他怎麼辦?我在懷疑,蕭家很可能會拿他的安危來逼你就範。”
“可惡!”
“我會想辦法通知山伯,讓他先去避避風頭。不管怎麼說,先保住他的性命再說。還有一件事,我剛才就覺得奇怪,蕭家為什麼忽然向我們提這個要求。”
“他們想拆散你們。”
祝英甯道:“這我知道。那天文才向他們坦白我們的關系後,他們始終都不願意給任何好臉色。但我好奇一點,怎麼偏偏是你?”
“因為我是你親妹妹,他們想惡心你們。”
“啊?我以為就我會想到這一點。”
祝英台:“……”
“這是什麼很難想的事情嗎?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兄妹倆關系好,隻有我嫁給馬文才,才能斷絕他繼續跟你進行這段感情的可能。因為你不會讓你的家人受到一丁點傷害,對不對?”
“是的。”
祝英台道:“所以我才覺得他們惡毒。而且,如果這消息傳去馬府,你覺得馬太守他們會怎麼想?肯定鼓掌叫好。我更惡心的就是這一點,親者痛,仇者快。蕭家英明一世,最後卻還是效仿小人行徑,我看他們是晚節不保了。”
“英台,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你想聽嗎?”
“什麼?”
祝英甯把自己之前在蕭府裡跟馬文才提到的計劃與妹妹說了一遍。
祝英台聽完,疑惑道:“你不會認為蕭家有人偷聽了你的想法,而後開始實施罷?”
“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哥哥,我是很期望你的猜想是對的。但别把蕭家想得太好,在這件事上,他們很可能跟馬太守是站在一條船上的。還有,”祝英台思考着,“如果真照你所說,蕭家的人聽到了你的計劃,将計就計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
“我逃婚,你替嫁。但我逃到一半就被抓回來,你替嫁時上的花轎去了另外的地方,然後他們的人在那裡将你暗殺。這些事完全有可能發生,而且他們這些達官貴人還能想辦法做得悄無聲息。”
祝英甯不可避免地想起戲曲裡梁祝的結局,要真按照祝英台所言,最後什麼都沒有改變,沒準兒還能多出一對蝴蝶。
不過,要是可以選擇的話,他會更願意當并蒂蓮。他很快又把這個想法打消,暗罵自己一句神經病。
他說道:“但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悲劇發生。”
“大哥,你們私奔罷。”
祝英甯瞪大眼,“那到時候就要由你們去承擔後果,我不能這麼自私。”
他前世就沒有保護好家人們,今生不能再重蹈覆轍。
“哥哥,我剛才還想到個可能性。”
祝英甯洗耳恭聽。
“你的聰明人盡皆知,他們會不會讓你以為他們是在将計就計,實際上另外挖了坑給你跳?”
“說句簡單點的就是,他們将計就計,而你擔心會有詐,選擇反其道而行之,結果反而釀成慘劇。這個結局也是存在的。”
祝英甯都快被整瘋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就是個賭局,在骰盅沒有揭開之前,根本不知道開大還是開小還是豹子。
祝英台伸手拍拍他肩膀,“哥,要不去找馬公子罷?興許他會有辦法。”
“不行。”
“為什麼?”
“如果告訴文才,文才很可能會直接跟他們翻臉,我不想看到事情變成這個樣子。”
“那他知道這件事後照樣會翻臉,你在的話,沒準還能勸住他。”
祝英甯抱住頭,“怎麼談個戀愛這麼難?英台,你說文才現在知道了嗎?要是知道的話,他會不會已經去攤牌了?”
“不知道,他離我們好遠,我又沒有千裡眼。”
“算了,要是爹娘問起來,就說我在房間待着想事情,别讓他們進來。”
“哥?你要去幹嘛?”
“還能去幹嘛?去蕭家。蕭羽呢?”
話音剛落,蕭羽就從屋頂上飛下來,停在窗外。
祝英甯穩了穩神,說道:“你去趟錢塘萬松書院保護一個叫梁山伯的學子,務必不要讓任何人傷害到他。”
“是。”
“英台,家裡的事就先交給你了。記住,萬事不要逞強。”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