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火嗎?”郭夫人問。
“應該不是,好像是畫?”祝英甯嘗試着把燈移開點,調暗環境,“有點像星圖。”
“星圖?”郭夫人驚訝,“我家老爺生前最是喜好與友人讨論這些,但我看不懂。”
祝英甯道:“之前在這兒的人沒發現這個嗎?”
“他們皆疼痛不已,沒甚心思管這個。而且,若不是小道長你将油燈取下,恐怕這圖也顯不出來。”
它的光芒不強,而且平時這盞油燈正好能照亮那面牆,自然不會發現有問題。況且,一般人見到油燈是下意識轉動或是拿下看有沒有機關,往往注意力都會留在油燈或者油燈附近,有時不見得會注意身後,假使注意到身後,要是不認識這是什麼東西的話,照樣白搭。
“這是北鬥七星。”祝英甯說。
郭夫人道:“小道長,你怎麼連這都知道?我倒是忘了,你們修道之人經常會夜觀星象。”
實際上是,祝英甯上大學時,專業課老師布置過一個作業,讓他們去對比古代星圖和現代星座的差别,看看古人與今人看到的是不是同一批星星。他記得自己當時還依葫蘆畫瓢,畫過幾張古代星圖,後來還被老師當成模範作業放在ppt裡展示。
祝英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刮下巴,這個星圖會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僅僅用來裝飾。如果是的話,那他真的感覺自己是死路一條。
“幫我拿一下。”祝英甯将手中的油燈交給郭夫人,“盡量别讓光照到圖上。”
他摸索着走過去,走到星圖前,嘗試用手在每個發光點上摁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
“夫人,你家老爺在設計這個密室時就沒想過有一天你或者你們家小公子會掉進來嗎?”
郭夫人道:“我們從來不到這邊,這兒是下人們幹活的地方。”
“難怪。那他為什麼要做這個密室?”
郭夫人又道:“其實這不是我家老爺做的,在買下這間宅子時,它就已經存在。老爺怕出意外,就下令不讓所有人靠近,算起來,我們買下這間宅子還不到兩個月。”
“那你們知道上一任主人是誰嗎?”
“聽聞是個做官的,又好像是個商人,記不大清了。”
祝英甯邊聽邊在摸牆,忽地,摸到個塊有點不大對勁的,用力往裡一按,就聽幾下機械聲,那磚頭竟自發向後退,取而代之的是個球型把手。把手不大,大概就隻有成年人一半巴掌大小,祝英甯嘗試握住,左右轉了轉,就在這時,北鬥七星的勺柄也跟着旋轉。
不會真的這麼巧吧?
祝英甯嘴角慢慢抽動着,将勺柄的位置指向南方。眨眼間,又聽到幾下機械聲,他左側的牆突然向後倒退,又聽咔哒一聲,移動的牆中央位置向上移動,呈現出一道門的輪廓。
祝英甯、郭夫人:“!!!”
“夫人,先别急着出去,看有沒有适合的東西能拿去探路,我怕有機關。”
“銀钗行嗎?”
“隻要有點重量就行。”
郭夫人點頭,按照他的指示取下銀钗,往門裡一扔,口中數數,數到一百,沒見任何異樣。祝英甯道:“夫人,把燈放回去,然後帶上小公子先過去,務必小心,我斷後。”
“好。”
門後同樣點着油燈,在他們離開後不久,這扇機關門自動合上。他們一路過去,暢通無阻,最後一個位置是座樓梯,出去之後,天邊隐約呈現魚肚白。郭夫人餘驚未定地望着眼前景色,“小道長,這是外頭。”
“我知道。”
“我們出來了?!”
祝英甯道:“也許是的。”
他轉頭去看身後,“那是你的府邸嗎?”
郭夫人踮腳瞧了瞧,“似乎是的。”
“郭夫人,那接下來怎麼辦?”
郭夫人拍了拍懷裡醒來的孩子,說道:“我得先将他安頓好,這回由我來引路。”
“好。”
待他們抵達郭夫人好姐妹為她租的房子時,太陽已現雛形,金黃光芒四散。
“小道長,快進來。”郭夫人解開門鎖後說道。
“小心!”
祝英甯推了他們一把,飛來的羽箭咻地一下紮進他的右肩。
“小道長!”
祝英甯摁住傷口,強忍痛意進去,關上屋門,郭夫人搭把手落上門闩。
“有埋伏。”他說。
郭夫人道:“沒想到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可能從一開始他們就在這裡守株待兔,然後我就成了那隻倒黴的兔子。”
“小道長,你先别說話,我幫你處理傷口。”
“還是别動了罷?我怕失血過多。”
郭夫人道:“小道長,不瞞你說,我曾随我家老爺上過一回前線,那時我還學着當了兩天軍醫。别的本事或許沒學多少,但治療箭傷還算熟練。小寶,去取藥箱來。”
“是。”
郭小公子一溜煙跑了,沒一會兒捧着個醫藥箱回來,雙手一撐,在旁邊椅子上坐着。
“小公子不用避開嗎?血淋淋的,小孩子不好看這些吧?”祝英甯說。
郭小公子道:“不看怎麼學習?我以後可是要像小馬哥哥一樣上戰場殺敵的。”
“小馬哥哥?你說馬文才嗎?”
“對啊,他真的好厲害。”
祝英甯笑,“對,他一直都很厲害。”
“小道長,這塊布團你咬在嘴裡,我要取箭了。”
祝英甯接下,看她用火燙手裡的小刀,又将烈酒淋在刀身和傷口上。她深吸一口氣,折斷箭矢,再用手裡的工具動作。祝英甯起先疼得快要崩潰,在燃香的作用下,漸漸失去知覺,睡了過去。
醒來之後,他發覺傷口已經包紮完畢,自己也趴在床上睡着,再待了一會兒,下床出去。郭夫人正抱着兒子在看星星,見着祝英甯,問道:“小道長,可還覺得疼?”
“疼肯定是疼的,不過隻要把箭頭拔出來就行,剩下的就交給時間。”
郭夫人讓兒子先坐着,自己走到祝英甯身前,“小道長,有件事望你諒解,在送你回屋後,我在地上撿到了這個,似乎是從你随身挎包裡掉出來的。我檢查了下,是百解丹。”
“百解丹?”
“實際上它應當叫百毒解,但制藥人覺着這名字聽着不吉利,就改為百解丹。或許,你當時能躲過一劫,正是因為有它在。我有些好奇,這是何人所贈?”
祝英甯回想着,恍然大悟道:“是一位江湖遊醫所贈,我記得他叫,哦,對了,夏陽翁。不過他看着年紀其實不大。”
“我似乎聽過這個名号。”郭夫人把藥瓶還給他,“小道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多謝夫人。”
祝英甯想了想,又道:“您想起來東西所在了嗎?”
“小道長,如今你我可以稱得上是生死之交,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究竟是誰?”
“我叫祝英甯,是蕭老夫人讓我來的。”
說着,他拿出那封藏在内兜裡的信交給她。她看過,不由得啜泣起來,郭小公子還以為是祝英甯在欺負他娘,忙跑過來。
“小寶,與祝公子無關,隻是娘有些想你爹了。”
“我也想他。”
祝英甯蹲下/身子,對郭小公子道:“你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嗎?我記得老人家說過,人死之後就會化成天上的一顆星,你們能夠逢兇化吉,或許正是因為郭大人在天上保護你們。”
“真的嗎?”
“我沒事騙你幹嘛?騙人是要爛嘴巴的。”
郭小公子擦了擦眼睛,“那哪顆星星是我爹呢?”
“那就得問你自己了,你們之間的血脈聯系會幫助你找到它。”
“好吧,那我找找看。”
趁孩子找星星的工夫,祝英甯站起身,朝向還在拭淚的郭夫人,“這封信眼下對我來說已物盡其用,是時候該還給您了,就當留個念想。”
“老爺以前很喜歡跟我們玩藏寶遊戲。”
祝英甯認真聽着。
“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你一定會知道東西藏在哪裡。可我這次,真的一點頭緒都無。”
祝英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會不會還放在府裡?”
“不會。府裡那幾個地方我都找過了,什麼都沒有。”
“那野外呢?你們會在野外藏寶嗎?”
“會,但是地方有好幾個。”
祝英甯又道:“最常去的地方在哪裡?又或許,可以按照他離世前的路徑走一遍。郭大人為人謹慎,藏寶這事不可能會假手于人。”
“那我明天出去找找。”
“不行,誰知道那些埋伏的人還在不在,我跟你一起去罷,也算有個照應。”
“可你的傷?”
“沒事,隻要繃帶固定好,應該就沒問題。”
“那,那就先謝過祝公子。時候不早了,你早些睡罷,這樣傷口也好得快。”
祝英甯答應下來,再看了一會兒星星,動身回房睡下。
次日,吃過早飯,确保周邊風平浪靜,郭夫人帶着兒子和祝英甯往猜想地點走去。與此同時,一人出現在馬府,馬興認出此人似乎是為馬太守做善後的,想着公子喜事相近,他怎麼來讨晦氣,想着想着,悄摸跟上這人來到馬太守書房。
這不跟還好,一跟就聽到大事。趁他們沒注意,馬興快步跑開,駕着馬車就往揚州府衙去。
馬文才疑惑他的突然到來,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馬興來回看自家公子,哭了兩聲,“我聽老爺的人說,他們用箭射傷了公子你,這是真的嗎?”
“何出此言?”
“那就是他在說謊,不對啊,他為什麼要說這個謊?”
馬文才眯了下眼,“你可有聽到原話?”
“他說他的手下射傷了馬公子,老爺問是不是親眼所見,他說是手下認出了馬公子的朱砂手串,還有,那人言談舉止與公子有幾分相似。”
“朱砂手串?”
馬興點頭,“奇怪,公子你今天怎麼不戴手串了?是壞了嗎?”
“他有沒有說,那人身形如何?”
“既然能錯認成公子的話,那人身形應當與公子差不多?公子?你怎麼了?”
馬文才此刻猶如雷擊,良久之後才道:“或許,那是英甯。”
“公子,你去哪兒?”
馬興趕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