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裹挾着些冰碴呼嘯而過,殘破軍旗獵獵作響,積雪赫然踏成了黑紅的泥淖。
喊打喊殺聲震耳欲聾,岑柏哈出一口冷氣,手中長斧斜劈而下,腕間扭轉,倒鈎輕而易舉便撕裂了面前北越騎兵的甲胄。
“噗呲”,利器沒入身體,對方唇邊溢出鮮血,捂住脖頸滿眼不甘的栽下馬。
他緊抿着唇,狠狠一拉缰繩,胯下戰馬擡腿嘶鳴,“兄弟們,北越軍吞我國土辱我百姓,現下報仇的時候到了,能砍多少腦袋全是個人本事,跟我沖——”
高揚的軍旗穿梭在混亂戰場間,利斧所過之處揚起一片血色。
寒風幾乎要将人的臉皮刮下,岑柏微微躬身躲避,斬落一人又一人首級。
來回沖殺下,餓得瘦骨嶙峋的北越兵節節潰敗。
忽地,尖銳号角聲回蕩在空中,毫不留情地刺進每個人心中。
撤兵?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眼神一凝,正欲拔出腰間獸角,哪知身後卻是傳來沉悶的戰鼓擂擂。
是進攻的意思,與他所想不謀而合。
岑柏索性不再多想,隻管帶着身後士卒沖鋒。
餘光中,蒼老的身影兀自朝對面主将追去,他蹙了蹙眉,速度更快了些。
師父...
向山一甩長槍,抖下銀白尖銳粘連的碎肉,吼聲震天,“侯且——殺我大齊将士,拿命來!”
硝煙四起,眼前盡是屍橫遍野,他好不容易捕捉到了仇人身影,調轉馬頭沖去。
周圍零散的北越士卒迅速聞聲而動,提刀合攏,将中心那人護在身後。
“侯且小兒,滾出來與我一戰!”
馬蹄踏過泥濘,長槍肆意揮舞,紮透跟前數人的身體。
數十年前,他的弟弟被面前這人一刀刺穿胸膛,可憐向芸才幾歲就沒了爹。
兩年前幽州一戰,他的侄女和侄女婿也都沒能回來,皆是死于面前這仇人之手。
思及此,向山的力道更大了些,銀槍呼嘯生風,血肉飛濺,勢要沖破對面的包圍。
侯且身側幾名護旗手互相對視一眼,趁着他不得閑的功夫狠夾馬肚扛旗拉開距離。
“是你來了。”
侯且鬓間同樣有了些許白發,見了他殘忍地勾起唇角,“殺你大齊将士...呵,老子還沒與你算殺父之仇!”
對面手持大刀沖來,他早有預料,橫槍至身前堪堪擋下。
“老賊,大齊是沒人了嗎?”
侯且加大了力道,臉上浮現出一抹嗤笑,“我瞧你一生為大齊鞠躬盡瘁,怎地,臨到頭了讓你出來送死?”
向山眉頭一擰沒有接話,雙臂青筋暴起,竟是将那柄長刀生生截了回去。
侯且似是手上一震,不得不往後退了兩步,警惕繞圈道:“真是小瞧你了。”
“老夫征戰多年,今日你的人頭,歸我——”
向山嘶吼一句,嗓音蒼老。
國仇家恨橫亘在眼前,他攥緊了手中槍柄,拼勁全身力氣挑下。
“休想!”
侯且也是不願服輸,兵器相擊發出清脆響聲。
眼前好似激起火花,對面防守得過分嚴實,他索性一轉思路,長槍狠擲脫手而出,刺入幹癟馬肚。
侯且瞳孔一縮,當機立斷翻身想躍下馬,饒是反應夠快,仍摔了個狗啃泥。
向山還未來得及抽出腰間馬刀,□□白鬃馬突然受驚般躍起前蹄,一股大力将他甩下。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短短瞬息他也看清了,一隻羽箭深沒入馬臀,隻餘下末端的赤色露出。
韓周行!
向山環住頭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本就沾滿血污的臉糊上一片暗紅濕泥。
惡臭腥氣刺進鼻腔,他扭頭去看,卻再也沒找到害他摔下馬的始作俑者。
許是被其他将士纏住了,其實說來韓周行才真正算是殺了芸兒的罪魁禍首。
也罷,若是殺了侯且還有機會,他再去找那人尋仇!
長刀淩空橫劈而來,向山仰頭躲過,腰間卻是咔嚓一下,無邊鈍痛湧上,蔓延至全身。
當真是老了,連如此動作都做不得。
他不肯在人前洩氣,立馬拔出馬刀,強撐起來全神貫注擋住侯且那越來越猛的攻勢。
“老賊,看老子不取你狗頭!”
對面肆無忌憚的大喝,竟是也讓力氣長了幾分。
他咬牙拼命抵抗,腳下連連後退,噗地一下,長刀仍是沒入右胸。
“師父!”
餘光中岑柏馭馬自不遠處沖來,滿臉驚慌失措。
喉間湧上股腥甜,他吞了口口水強行咽下,來人已近至眼前。
電光石火間,斧上倒鈎死死咬住銀白刃身,竟是生生将刺入胸前的長刀拽了出去。
刺骨寒氣趁機鑽進傷處麻痹了些痛覺,向山伸手去探,粗糙指腹染上一片粘稠。
索性傷口不算深,他凝了凝心神,後撤兩步與侯且拉開距離,
“小柏,莫要與他纏鬥,去奪了他們的旗!”
旗在将在,旗無将無。
戰場瞬息萬變,稍有猶豫便會贻誤戰機害了全軍性命。
可岑柏聞言面上竟浮現出一抹痛苦躊躇之色,他見狀怒不可遏道:“你想違令嗎,快去!”
話音未落,長刀破空而來,他側身躲過,嗓音沙啞急促:“無需憂心我,大局為重!”
“是...末将領命!”
岑柏眼眶充血得發紅,隐隐泛起些淚花,不得已卸了力駕馬去追早已跑遠的護旗手。
侯且輕蔑地瞥了一眼并沒有阻攔,嗤笑道:“毛頭小子也敢不把我北越旗手放眼裡?若是讓他削了旗才是天大的笑話!”
那道銀白色身影靈巧穿梭,直到徹底沒入人群再捕捉不到向山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不再理會侯且在耳畔的叫嚣,馬刀高舉,雙腿一蹬跳起,如同教導幼時的岑九安那般竭力劈下。
對面屈膝橫刀頭頂,哪知還是被大力震得重心不穩一屁股栽倒。
刀尖自前胸向下破開侯且身上的戰甲,後者發出凄厲痛吼,面目扭曲猙獰。
“區區小兒,老夫連你爹都能收拾,還收拾不了你了?”
向山眼神凜冽,大跨步戰靴搓開泥濘,雙臂掄馬刀斜砍而下。
隻聽嗡地刀鳴,侯且憋得雙目爬滿血絲,身側長刀深深插入泥土,擋住了緻命一擊。
兩人皆是全身緊繃不肯相讓,約莫動作大了些,撕扯到傷處開始火燒火燎般地疼,向山咬緊牙關極力想忽略。
無論如何都要将侯且的人頭斬下,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機會。
腰間仿若錯位清晰傳來脆響,下肢瞬間麻木失了力。
“老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