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禾感覺自己在瀝青一樣的黑水中撲騰,四肢酸痛,越陷越深,在完全迷失方向的時候,又向更深處紮下去,開始做不辨真假的夢。
他夢到小時候被個無良小販騙,買了此生唯一一隻寵物,一隻染綠的小雞,沒幾天小雞就病得奄奄一息,他哭着把小雞捏死了,埋在沒有花的花盆裡,插上一根秃枝子當墳。
深夜他聽見花盆下面有人喊好黑,好害怕,他就去看,喬納昔扒土鑽出來,一絲不褂地質問他為什麼不救自己,還把自己一個人丢在那兒。
喬納昔又說冷,求他幫,他就半推半就地握上幫了,喬納昔擁住他說謝謝你,他遲疑地回應,觸及到的皮肉在轉眼間開始沙化。
經風一吹,再一看,一副骨架嵌着另一副骨架,響叮當。
草!!!
姜松禾一身冷汗驚醒,餘光瞥見手機貼在臉上,響叮當。
「是哪個大聰明發明的拿他媽雨棍當音效?」
他拿遠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惡狠狠一劃。
倪猴靓仔:“兄弟,昨晚這麼激烈嗎?我給你打了十幾個電話你都沒接……也是!男人嘛,肯定要比女人耗體力!”
被噩夢吓醒,還聽了這好些戳肺管子的屁話,姜松禾氣得想坐起來罵,可沙發實在是不好睡,冷不丁一動,他感覺渾身疼得像被拆骨抽筋。
姜松禾:“嘶哈……”
倪猴靓仔:“卧槽?你這聲兒?你們不會還在一塊兒呢吧?小心精盡人亡啊兄弟!!!”
姜松禾:“倪皓朗,你想死啊?”
話一出口,姜松禾被自己的嗓音驚到了,嗓子啞了,從嘴裡發出的聲音像被生鏽的锉刀锉過。
垂死沙發驚坐起,腦子又嗡地一下,頭也暈了,他抹撒一把自己的面皮,發燒了。
倪猴靓仔:“你剛才說的啥?嗐,不重要,我就是惦記你那正經事啊,你現在身邊有人兒不耽誤昂,我就跟你約個時間,咱見面聊呗~”
“……”罵罵咧咧太耗體力,姜松禾懶得辯解了,“約哪兒?”
倪猴靓仔:“約我工作室?我估摸我挑的地兒你是夠嗆愛去了……”
姜松禾捋着喉結無語,倒也沒挂,倪皓朗接着說:“你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叫昆繼恩,做音樂的,上回聽一嘴咱弟不是當練習生了嗎,他你應該用得上。”
姜松禾:“……嗯,謝……”
倪猴靓仔:“我跟你說啊,我倆關系鐵得很!你看,你是我兄弟,他是我朋友!四舍五入,你倆天生一對!”
姜松禾:“啧,不會用成語你就不要亂用了。”
倪猴靓仔:“嗐呀,領會精神嘛!總之,不是敷衍你湊數的……我想着你應該挺急的,不如今晚你就來咱見見呢?”
姜松禾:“好,地址發我,我準時到。”
倪猴靓仔:“得嘞,昆繼恩還說有機會要一起喝點兒呢~他暹瓷混血,也算半個瓷國人,喝美了還啥幫不幫忙的?過命的交情都能處!”
姜松禾:“呃……這個到時候再說。”
姜松禾挂了電話心情複雜,他現在的狀态是提不提喝酒都想吐,但又不想上趕着去了,還讓倪皓朗為難。
吃藥吧,沒法喝酒,不吃藥吧,怕聊不明白事兒。
「算了,不吃了,去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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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皓朗的工作室在郊區,用他的話說,錢要花在刀刃上,與其花大錢在繁華地段交租金打水漂,不如省下來聲色犬馬,還能聽妞叫聲Daddy。
姜松禾和倪皓朗約的傍晚六點,他怕再來一遭午夜遊魂獨闖冰火兩重天的戲碼。
别看倪皓朗平時嘴賤又大條,推開門第一眼他就發現姜松禾狀态不太對,連忙把人引到屋裡,邊倒茶邊打聽:“松禾,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昨晚到底幹嘛了?”
“喝了點兒酒,回來路上受了點兒風,有點兒感冒。”姜松禾無意中連說了幾個點兒,好像在給自己心理暗示,“我沒事兒,你那朋友呢?”
倪皓朗把茶幾上七扭八歪的空酒罐囫囵扒拉到垃圾桶裡,說:“嗐,這家夥一直跟我說在路上,還讓我别催,放心哈,他今晚肯定會來的,曼爾這幫人都散漫,沒啥時間觀念,别介意啊兄弟。”
“沒事兒,我就是怕回去不好攔車。”姜松禾端起茶杯隔空吹了吹,“昨天,呃不,今天,是什麼日子麼?淩晨那會兒街上怎麼空蕩蕩的?”
倪皓朗正龇牙咧嘴地拿刮刀鏟調色盤上一坨插着煙頭的風幹顔料,聽姜松禾問日子,偷感很重地将調色盤藏到了畫闆後面:“今天?嗷,今天是曼爾眠日。”
“眠…日?”姜松禾聽後眉頭跳了跳,有種怕井繩的預感,突然不太想往下聽了。
“對啊,就12月31号!每年這天天亮前都得回床上睡覺或者冥想,這兒藝術家多嘛,曼爾設這個節就是為了歌頌靈~感~之~神~~簡而言之,就是在一年裡的最後一天好好休息,攢足精神頭兒請她老人家保佑,新的一年靈感之泉源~源~不~斷~~”倪皓朗津津有味地解釋。
“嗬,還挺玄。”姜松禾心落下又叫苦,“這靈~感~之~神~真是……護短又排外。”
“有意思吧?曼爾兩大特産,鐵打的藝術家和流水的節!”倪皓朗停下比比劃劃話鋒一轉,“要我說反正你遺産到手,還有啥正經事好折騰啊!叔叔阿姨公司也托付出去了,你幹脆帶着錢和松允來曼爾定居,與兄弟我潇灑餘生啊!”
姜松禾聽到話題聊到心心念念的正經事上了,正醞釀怎麼起頭兒,一個性感煙嗓突然插進來。
“什,麼,潇,灑,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