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華面容蒼白,毫無血色,雙眸半阖,靈動的眸子裡如今隻剩下虛弱。
身形比從前還要消瘦,時不時輕咳幾聲。
許念秋端着藥碗進來,在桃夭喂藥的間隙,沈淨遠才開口問:“她這病怎麼不見好?”
許念秋恭敬行了一禮:“姑娘體弱,寒氣入體,緻舊疾複發,這才不見好。”
沈淨遠臉上并無什麼擔憂的神色,看了一眼榻上的人,又走了。
待房内沒了聲響,榻上的人悠然睜開眼,桃夭把人扶起身,沈灼華還是虛弱的樣子,但雙眼清明。
她倚着枕,輕聲道:“可算是應付過去了。”
許念秋眉眼的憂色卻未褪去,看着沈灼華消瘦的臉頰:“姑娘此次病得不輕,可千萬别再強撐着。”
沈灼華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若不做戲,父親那邊哪能應付過去?”
隻有她一病不起,才能少些責罵。
立春後,錦雲繡坊的繡娘依着慣例又被請來府中為諸位主子量體裁衣。
沈灼華病好後,去慈安堂請安時,才得知沈年珠的婚事已經定了大理寺少卿霍百川,霍家從前風光過一段時日,如今家中全靠着嫡子撐着場面,可到底還是有些威望,這種人家,同沈家結親最合适不過。
霍百川二十有五,這個年紀還沒娶親實屬罕見,但他終究手握實權,又相貌堂堂,沈年珠很快便接受了這門親事。
這幾日,愈發得意,甚至在沈灼華面前開始吹噓,說到沈文熙的婚事時,言語間更是嘲諷。
其言之難入耳,叫沈灼華都不想再聽,更别說沈文熙。
于是,便借着裁衣,讓沈文熙到檀園躲清淨。
沈灼華的新衣程雯早已讓尚衣局包辦,那繡娘來檀園,也隻是為了六姑娘。
沈文熙是妾室所出,但一直養在林氏房中,林氏當然是緊着自己的女兒,對沈文熙不痛不癢,鮮少過問。
好的衣服料子一向輪不到她。
即便如今有了選擇的權利,也隻選了一些素雅的顔色,月白、艾青、藕荷。
沈灼華沒有插手别人喜好的性子,不攔着,隻吩咐繡娘用最好的手藝來做,樣式也要是最時新的。
“多謝姐姐。”
沒有推辭,沈文熙乖巧應了下來,眼裡是感激。
在慈安堂時面對偏心的長輩不傷心,私下被沈年珠嘲諷時也不惱,但如今面對沈灼華時還有幾分真心實意。
這倒是讓沈灼華高看一眼,本以為受林氏耳濡目染,這丫頭會學到那些扭捏造作的習氣。
沒成想,是個藏拙内斂的人。
她生母的事,沈灼華也隻是有所耳聞,聽說是疾病突發,死的時候,主君在外,就隻剩下林氏料理。
“桃夭,把庫房中那盒東珠拿來送給六妹妹。”沈灼華瞧着她人溫婉娴靜,是最适合戴珍珠的。
桃夭很快便将那盒東珠呈到沈文熙面前。
一盒子的東珠,皆瑩潤通透,毫無瑕疵與雜色之擾,是極為難得的成色。
沈文珠怔松的擡眸,眸光微閃,看向了沈灼華。
沈灼華隻道:“六妹妹收下吧,這東珠與你相配,留在我手裡也是浪費。”
沈文熙又道了聲謝,才讓丫鬟收下。
“你的婚事,是夫人定嗎?”沈灼華開口問,沈年珠定下了,沈文熙自然也差不多定好了人家。
聞言,沈年珠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便如常:“母親說,她母家的侄子,是個品貌皆可的。”
那便是府中這位表姑娘林彙盈的弟弟林南了。
沈灼華神色當即便冷了下來:“夫人倒還真是好盤算。”
沈灼華輕輕咳了兩聲,她的病還未痊愈。
一邊讓自己的侄女借住府中,想要攀上沈修平,一邊謀劃着讓母家再與沈氏結親,助力林南的仕途。
“她這是作賤你。”沈灼華冷笑一聲,“内宅事我多少也能說得上兩句話,我自去替你拒了這樁姻緣。”
沈文熙站起身,又恭敬地福身道:“妹妹感激不盡。”
天色漸晚,林氏那邊傳人來喚沈文熙回那邊院裡了。
沈灼華盯着她離去的背影,彎了彎唇,勾起一抹笑。
她從前竟然沒發現,這府上還有如此韬光養晦的人,沈文熙是個可用之人。
用晚膳時,安插在林氏院子裡探情況的小丫頭正在回話。
那小丫頭一五一十将那院子裡的情況說了出來。
“姑娘為何要管那邊的事?”桃夭托腮坐在桌邊,連碗裡的三鮮筍炸鹌鹑都沒動,就忙着問。
沈灼華沒有應,轉而問道:“你覺得,六姑娘如何?”
桃夭雖然隻管檀園的事,可平日裡少不了往來,府中的人,都是打過交道的,且自小随她在宮裡長大,看人的眼光不會差。
桃夭遲疑了一下,道:“六姑娘待人是極為和善的,府裡都說她不受重視,冷言冷語沒少過,但依我之見,這個六姑娘是個聰明人,謹小慎微,從不讓人抓到把柄。”
說完久久不見回音,桃夭看了眼沈灼華,似是在想些什麼。
又繼續道:“您吩咐的事已經辦好了,安姑姑已經被打發去夫人那邊了。”
沈淨遠因沈灼華頂撞一事,知道她态度強硬,便遂了她的願,讓安桐去了林氏院裡,教導另外兩個女兒。
她雖不如丹翠和念秋聰明,也能猜到沈灼華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