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卉木萋萋,桃花吹滿頭。
外頭風聲不斷,沈灼華披着外衣坐在窗棂前,桌案上的白瓷花瓶裡插着幾隻桃花,燭火随風搖曳,照在她的臉龐上,襯得她人比花嬌。
桌上平置着的,是明霁親手寫的婚書,字迹行雲流水,飄逸自如,筆鋒流轉間,宛若松風水月,上面寫着:
乾坤交泰,鸾鳳和鳴,兩姓聯姻,一堂締約,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投以木瓜,報之瓊琚,雖萬難千險而誓與共患,縱病苦榮華而誓不與棄。
婚書本改就此完結,可下面卻又添了幾句:山河為證,日月為鑒,若負此書,天地不容,禍及子孫,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這封婚書,半點不給自己留後路,确實是明霁的作風。
沈灼華舉着把剪子,心不在焉地修着那桃花枝,隻是,花枝零散,可見修剪的人,心不似表面那般平靜。
禮部在前些時日,就代明氏下聘放大定。如流水般的聘禮擡進丞相府,足足擡了兩個時辰有餘,陛下還按照公主出嫁的儀制添了一百二十八擡。
而當今太後,為沈灼華的嫁妝添了不少,其中,最珍貴的便是當年封後時,她鳳冠上的镂空飛鳳金簪。
那份聘禮單子極厚,不僅陛下的手筆和明霁的私産,更有明氏從燕州帶來的十裡紅妝,可見對沈氏和沈灼華的重視。
沈淨遠給了不輸聘禮的嫁妝,還吩咐将聘禮悉數交給沈灼華。
放眼望去,自開國以來,就沒有臣子的婚禮有如此陣仗的,是以時下衆人皆豔羨。
“姑娘還在苦惱明日所帶的鳳冠太重了嗎?”
桃夭和丹翠一同從外頭進來,二人的肩頭還落着些許花瓣。
沈灼華隻笑不語,丹翠拍了一下桃夭的手臂,笑着道:“你這傻丫頭,自古女子出嫁,有幾人能安然自若的?”
“姑娘,别剪了,快些歇息吧。”丹翠走近,拿過沈灼華手裡的剪子。
她們二人方才清點了嫁妝,見已過亥時,這才來寝屋。
“姑娘,這婚書……”
沈灼華本已走開,聞言卻一怔,漆黑長睫輕顫,歎了口氣。
“收好吧。”
翌日,晨曦初露,東方泛起光亮,檀園裡的沈灼華便在嘈雜聲中被喚醒。
一群人簇擁着,梳洗罷,才坐到鏡前化新妝。
近身的丫鬟早已忙碌開來,手中捧着梳妝的物件等候在一旁。
丹翠拿着象牙梳輕輕理順沈灼華如瀑的青絲,細細将長發盤起,她手藝極好,沒過一會兒就挽成一個華麗的發髻,再輕輕為她帶上鳳冠,最後插上那镂空飛鳳金簪。
而後,便是為沈灼華上妝,喜娘是宮裡派來的,不過半個時辰,棱花鏡中的人,眉若春山含黛,眼含秋水,一抹朱唇更顯嬌豔。
那嫁衣極為華麗,紅錦為裳,金絲作線的雙鳳鴛鴦,袖口和領口皆鑲明珠,穿在沈灼華身上,讓人移不開眼。
桃夭扶着沈灼華走動,丹翠在前方引路,女子出嫁時,母親都會交代幾句話,可沈灼華母親早逝,這一流程便略去,便去前廳拜見高堂。
丞相府所在的永安街,被百姓們圍得水洩不通,相府的小厮和女使們喜氣洋洋,絲毫不吝啬打賞,凡是在府外說了吉祥話的,通通都有打賞,裡頭的喜錢分量更是不輕。
外頭熙熙攘攘,裡頭也熱鬧。
舉目四望,處處都張燈結彩,紅綢飄舞,連府中種植的樹上都系着紅绫,繁花争豔,地上的紅毯從正廳蜿蜒至大門,一派喜氣。
走至前廳,正堂的一對太師椅上,一邊空着,一邊坐着沈淨遠。
沈淨遠極少穿得這樣華麗,接過沈灼華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
“今朝出嫁,那些喜詞想必你已經聽了不少,為父便再說一句,往後若有不順,不必委屈自己。”
沈灼華微微屈膝,“女兒深謝父親養育之恩,更感念父親教導。”
語畢,一個喜婆子便滿臉喜色進屋報信道:“丞相大人,姑爺馬上便到府上迎親了,快快準備着吧!”
聞言,沈灼華再度恭敬行禮,由着一位身份貴重,婚姻美滿且兒女雙全的貴夫人蓋上紅蓋頭後,被桃夭和丹翠兩人攙扶着緩步走到一旁候着。
……
吉時已至,相府門前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敲鑼打鼓,街道兩旁的喝彩聲此起彼伏,一路上喜錢不斷。
迎親隊伍中,不少于身份貴重的世家公子和皇室宗親,為首的新郎官高坐于馬上,一身正紅吉袍,氣宇軒昂,面如冠玉,當真是一個俊俏的小郎君。
在相府正門前,明霁扯了一下缰繩,馬蹄定住,而後翻身下馬。
成親的禮節繁瑣,明霁費盡心思才被攔親的人放進來,而後便是去正廳。
外頭的哄鬧聲一陣接着一陣,沈灼華蒙着蓋頭,什麼都瞧不見,一屋子的人都等得有些心焦,所幸,片刻後,明霁便随着喜娘來到門前。
在喜娘的唱詞下,逐步請安、敬酒、聽訓,許諾。
按照大齊禮俗,女子出嫁,需由兄弟背着出門。
少年身姿挺拔,穿着绯紅色公服,五官生得淩厲,眼角卻嫣紅。
沈修平微微屈膝,蹲在沈灼華身前,柔聲道:“阿姐,我來送你。”
沈灼華雖看不見,但聽見弟弟聲音哽咽,忍不住安慰道:“莫要傷心。”
沈灼華輕輕伏在少年的背上,随後沈修平便穩穩托住她,站起身來,步伐穩健。
語笑喧嚣沈灼華都充耳不聞,隻在沈修平耳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