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華的鳳冠極重,壓在她頭上,脖頸早已酸疼無力,一直聽着的脊梁也在喜娘等一行人走後,放松下來。
她忍不住側目瞧旁邊的人,猝不及防對上那雙晦暗莫明,似帶着霧氣的雙眸。
“你盯着我做甚?”沈灼華失笑,“又不是沒見過。”
“沒見過。”明霁聲音沉沉。
沒見過你畫着紅妝,穿着嫁衣的模樣。
因此,挪不開眼。
明霁看着那頂華麗的鳳冠就知份量不輕,主動讓一旁的丹翠和桃夭來替沈灼華卸下。
“你晚間用過膳嗎?”
沈灼華搖頭。
明霁淡淡一笑,“你先梳洗,我去小廚房拿點吃的。”
待明霁離開後,丹翠和桃夭立刻将那頂沉甸甸的鳳冠取下,又為沈灼華換上繡着并蒂蓮樣式的紅色寝衣。
這邊剛收拾好,明霁便帶着食盒推門而入。
是冰糖蓮子羹,在滿屋喜燭映照下透着琥珀色的光澤,帶着淡淡的香甜味。
沈灼華此刻钗環盡卸,發絲垂順,靜靜往嘴裡送着羹,明霁便在一旁盯着她。
桃夭和丹翠收拾完後,屋内就隻剩下兩個新人。
合該寬衣就寝了。
明霁穿着的大紅喜服也十分複雜,裡三層外三層,沈灼華在一旁洗漱時,瞥見他解了好一會兒。
熱水浸透巾帕,覆在掌心,是溫熱的觸感,沈灼華主動遞給明霁。
明霁隻留下一件中衣,簡單擦拭後,發現沈灼華已經躺在床榻上,便吹滅了床頭和周遭的紅燭。
紗帳換成了旖旎的大紅色,屋子瞬間暗淡下來,昏黃燭火下,滿室的紅綢都泛着暖色。
明霁躺在沈灼華身側,她呼吸平穩,早已入眠。
怕她受涼,又輕輕掖被角。
第二日清晨,辰時。
沈灼華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眸,正想再睡一會兒,猛然想起如今不是在檀園。
按着規矩,新媳婦該去堂前敬茶。
她起身望見紗帳上的剪影,坐得端正,似是有感應一般,回首溫和道:“醒了便随我去見長輩吧。”
沈灼華點頭。
丹翠一大早便回宮去複命,府中隻留下桃夭這一個心腹。
這丫頭怎麼沒來叫醒她,真是不靠譜。
趕忙梳洗打扮後,沈灼華換了一身桃紅織金的羅裙,和明霁一同去前廳。
庭院中的景緻是極好的,春風陣陣,花香隐隐,廊下站着婢女,皆低頭不語,見兩位主子走過時才屈膝請安。
“一會兒裝得乖順些,我替你擋着。”明霁低聲在沈灼華耳邊說。
沈灼華知曉明氏門第高貴,庭院之中,定不會是表面的平靜,怕是藏着無數的規矩和暗湧的紛争。
她一個新婦入門,定是要被婆家立規矩,以示家風。
明霁的在家中的處境并非外人看到的那般風光,她知曉明霁過得艱難,如今竟還說要為她擋着。
“知道了。”沈灼華唇角輕揚。
内宅的事,還沒有人能拿捏得了她。
明霁是男子,應付不來很正常,可她不同,她是十多年步履薄冰,宮裡的日子難捱,察言觀色,謹小慎微,多少年都過來了,還能怕明氏不成。
裴徽音很早便在正廳候着,見二人進來,臉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領着人去請安。
沈灼華進屋後,看見坐在上首貴氣十足夫婦,知曉是明霁父母,腰闆又挺了挺,更顯端莊。
“給父親母親請安。”
兩個人恭恭敬敬地行禮。
沈灼華端過一旁的茶盞,俯身送到明母跟前,明母神色平靜,接過,裝模作樣喝了一口。
貼身的嬷嬷拿出黃梨木盒,裡頭是一隻成色上好的玉镯。
裴徽音見狀,攔下那嬷嬷,
沈灼華微微一愣。
裴徽音将黃梨木盒裡手镯拿出來,戴在沈灼華手上,溫聲道:“這是母親給二郎媳婦的镯子,我給你帶上。”
手腕上的玉镯子在日光下透出幽綠的光澤,初時還有些涼,而後便泛着絲絲暖意。
“多謝母親。”沈灼華端着又行了一禮。
明母面色微沉,盯着禮數周全的沈灼華,道:“你既嫁給二郎,往後便互敬互愛,攜手共度餘生。”
“你們夫婦的日子,就自己做主便是,往後也不必來請示我。”
沈灼華從容謝過,低垂着頭,姿态放得很低。
之後便是為她逐一介紹族親,沈灼華一一問候過,萬事順遂,并未有何不妥。
全了禮數,沈灼華才得以喘氣,在一旁聽明父對明霁囑咐。
明母神色始終冷淡着,沈灼華隻乖順地站着,看來她這婆母,不甚在意二人的婚事。
一番叮囑後,沈灼華随着女眷去旁廳用膳,她自始自終一副端莊的模樣,又因着出身貴重,旁的姑姑嬸嬸隻時不時打量着她。
宴席開始,廳裡才熱鬧起來,衆人說說笑笑,話頭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新婦身上。
“二郎媳婦當真是個美人胚子,難怪二郎喜歡得緊,還讓哥哥嫂嫂不遠萬裡回京。”一個婦人笑道,語氣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