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華忍不住笑起來,笑過之後,更覺悲涼,緘默良久,她回:“不必擔憂。”
明霁原本的神情,陡然僵住了。
沈灼華看着眼前男子的眉眼,忽覺千百種滋味湧上心頭。
自二人成婚後,撇開旁人,日子并沒有她想的那般步履薄冰。
她雖時刻警醒自己,逢場作戲罷了。大家各取所需,各自安好,可那又如何呢?
日複一日的朝夕相對,青梅竹馬的深厚情誼,終究還是讓她卸下了心防。
那日喜燭搖曳,他的眼睛深邃又柔情,恰似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靜谧卻暗流湧動。澄澈又溫潤,缱绻情思,仿若能将人溺斃其中。
燭火搖曳,光影在他面龐上躍動,他擡眸望向她,她心中想起婚書上的那句話。
雖萬難千險而誓與共患,縱病苦榮華而誓不與棄。
她動了心,也當了真。
少時情分,長時相續。
隔着滿園春色望見被世家子弟出言嘲諷的少年,面如冠玉卻掩不住眼角戾氣。她折了枝嬌豔的桃花遞過去,就此結下緣分。
朝朝暮暮,二人皆自傲,常起争執,互逞口舌之利,實則眉眼含笑,難掩親昵。
年少不知情貴,輕易便交付真心。
明霁不告而别,她知他有苦衷,卻也有自己的傲骨,再相見時冷眼相待。
騙自己,背叛之人不值得托付。可卻依舊嫁給他,沒人能逼迫她,是她自己動了私心。
出嫁的前一夜,父親問:
“你心裡可有想過後果?”
沈灼華心中堅定:“非他不可。”
“父親,就明霁吧。”
所以,在知曉那封信時,才會如此失控。
沈灼華抽回手,看入明霁的眼,不知何時,她竟然看不懂其中意味,“你可曾有事瞞着我?”
……
明霁腦海轟隆一聲。
沈灼華雖沒明說,可在監察司多年的直覺,又告訴他,沈灼華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可借刀殺人之事,世上隻有他與李元琛知曉,沈灼華絕不可能察覺。
思及此處,明霁颔首,“你我之間,何來隐瞞?”
他一時沒忍住,絲毫未曾顧忌被揭穿的後果,輕輕牽起沈灼華的手,她手指纖細,瑩潤似玉。握在手心,讓明霁心頭微微顫動,此刻,他眼中唯有沈灼華。
“我信你。”
沈灼華毫無預兆地抱住了明霁。
心跳聲如擂鼓,多年教導告訴她應當抽身,可心裡卻失魂落魄一般地想要擁抱。
明霁任由她抱,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夏日衣裳料子單薄,他幾乎是貼着她的肌膚。
他攬着沈灼華,把臉湊近她的頰邊,在她耳畔說話,聲音很輕。
“泱泱……”
——
雨打芭蕉的聲響裡,沈灼華踏着青石闆上的積水邁進昌平院,檐角的銅鈴正被驟起的東風吹得亂響。
昌平院與相府不過隔了兩條街,但沈灼華極少去那處。
少年郎渾身浸在暮色裡,鵝黃色衣裳平添了幾分俏,衣領處鑲着的黑色绲邊又不顯得過于稚氣。
“阿姐。”
下人在前方引路,沈灼華臉色又沉了沉。
玉冠歪斜,臉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不知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