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後,下人想要為她添茶,被沈修平攔下,換上一副乖巧模樣,“今夜雨大,阿姐何必來一趟。”
沈灼華打量着少年的神色,:“怕再不來,你就進大獄了。”
沈修平明顯一驚,頓了動作,不知如何作答。
"去請蘇清允來。"沈灼華起身時晃了晃,扶住桌案才堪堪站穩。窗外新栽的梧桐被雨打得東倒西歪,下人們不敢行動。
“三姑娘,這……”
沈修平的貼身侍衛臉色為難,最後也隻是抱拳不語。
沈灼華見無人應答,勾起唇角,“要麼去請,要麼滾。”
沈修平妥協似的看了侍衛一眼,下人們才有所行動。
銅鎏金燭台上的火光跳了跳,映出沈灼華冷肅的面容。她将袖中的雲錦殘片擲在案上,金絲纏就的錦緞在燭火下閃着詭谲的光:"不如先說說,你的佩劍緣何少了穗子?"
"今日晨間你身在何處?"沈灼華瞥了一眼沈修平肩頭,"監察司留着你的劍穗,要阿姐帶你去認麼?"
驚雷劈開濃雲,照亮沈修平的臉。他忽然上前攥住沈灼華的袖擺,“阿姐,此事非我所為。”
沈灼華同他對視半晌,道:“非你所為,那便是有心之人利用你。”
多年手足,沈修平準确無誤地猜到沈灼華口中的有心之人是誰。
“三姑娘,蘇公子帶到了。”
濕冷的雨水順着屋檐而下,串成珠簾,從廊下走過來一人,身姿卓然。
蘇清允微微躬身算是行禮,如玉如畫的眉目,輪廓流暢漂亮,俊美至極,一雙溫潤的眼睛裡卻流露出疏離,令人不敢亵渎,隻敢遠觀,但他自己卻泰然自若地接受衆人矚目。
“沈娘子安好。”
沈灼華自認美貌,如今一比,自己這張臉似乎也沒那麼賞心悅目。
如此天資,着實可惜,沈灼華按捺下心頭情緒,直接了當道:“是你殺了霍無川。”
沈灼華悠然道:“或許我該喚你楚清允,蘇牧的徒弟。”
“在蘇牧叛國前拜入照山先生門下,先生惜才,為你編造身世,又特意改姓,才讓你躲避了追查,我說得可對?”
沈灼華唇角微微彎起,眼神裡含着淡淡的笑意,胸有成竹的模樣。
蘇清允盯着她,冷聲道:“沈娘子既以知曉我的身份,又何須多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沈灼華涼涼地睨他一眼,“錯了,你死沒用,得我弟弟安然無恙才行。”
“阿姐……”沈灼華身後的沈修平出聲道。
沈灼華回眸瞧了他一眼,“若想他還能活着,就聽我的。”
銅鎏金燭台爆開第三朵燈花時,風在外頭呼嘯,蘇清允望着案上雲錦殘片,忽然低笑:"沈娘子既知我的身份,可曾想過——"
他指尖撫過金絲纏就的暗紋,"這雲錦雖是貢品。"
沈灼華瞳孔微縮。
"可霍無川遇害時,大長公主府正從戶部撥來四十匹名貴布料。"蘇清允從袖中取出早便備好的一卷賬冊,"霍氏假公濟私,私吞江淮赈災銀二十萬兩,若無大長公主相助,豈能得逞?"
在霍百川入仕前,霍氏不過是強弓之弩,偏在他進入官場後,過起富貴奢靡的日子。衆人皆以為是家底豐厚,怎麼也想不到大理寺少卿與長公主勾結。
驚雷劈開雨幕,沈灼華一怔,突然意識到什麼。
是啊,怎麼會如此巧合。
"阿姐..."沈修平扶住踉跄一步的沈灼華,"我與清允昨日夜訪公主府,在晨間被人追殺攔截,這才未曾上朝。"
沈灼華接過賬冊仔細查看,一式兩份的賬冊,一本放在霍氏,一本留在李雲蓉手中,手上的這本,是沈修平和蘇清允冒險去取來的。
冊頁間夾着片幹枯牡丹花瓣,正是李雲蓉所鐘愛的。她忽地想起,大長公主腕間金鑲玉镯刻着同樣的霍氏家紋。
"好個一石三鳥。"沈灼華冷笑。霍無川知曉太多貪腐秘辛,大長公主既要滅口又要嫁禍沈家,更要借監察司之手除去蘇清允這個舊案遺患。
窗外驟雨更急,她忽然将雲錦殘片擲入炭盆。火焰騰起的刹那,蘇清允猛然擡首,卻見沈灼華冷漠道:"你們二人切不可随意行動,聽我旨意。"
今日若非明霁,待到明日上朝時,定然會被此事打得措手不及。
一夜的時間,能僞造的證物和證詞,足夠了。
當務之急應該是對付李雲蓉與霍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