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華不動聲色地處理着手心的血,像往日一樣。
夏日炎炎。
沈灼華在宮女的陪侍下,撐着傘過去。
正殿門口的張公公遠遠瞧見她過來,連忙親自去迎。朝着沈灼華請安問好,恭維道:“奴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娘子盼來了。”
“天熱,進去說話吧。”張公公和周邊的宮人都滿頭大汗,沈灼華也不願他們如此受罪,便帶着人去了廊下。
遠遠瞧着正殿大門外,李雲瑤近身伺候的宮女安靜站立。
“公主可曾說過什麼?”
沈灼華壓着聲音問身旁的張公公。
張公公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表情。
“公主的脾性娘子也是知曉的,盲婚啞嫁,怎麼會輕易答應。”張公公愁得不行,“隻盼着娘子去勸勸,莫傷了公主與娘娘的母女之情啊!”
先帝在位時,端安公主就與程雯大吵一架,沈灼華也不知吵了些什麼,這事還沒多久,先帝病重,新帝繼位,衆人一時間都忘了這出戲。
雖是在陰涼的廊下走着,但依舊能感受到外頭的暑氣。
沈灼華想起從前自己同阿姐吵架時,是程雯來勸,如今卻換成她去勸了。
陰陽兩隔後,再回頭去想,也不知當年哪裡來得火氣,幾句話不對付,便躲在慈甯宮中不見人。
可後來才發現,得有人寵才能使小性子,發脾氣。
平心而論,她是羨慕李雲瑤的。
先帝與太後情深幾許,連帶着對這位嫡公主也寵愛有加,自幼便沒受過委屈。
可今時不同往日,天下易主,母女從前仰仗的帝王之愛不複存在。
程雯隻能擇一樁好婚事,保全女兒的後半生。
但李雲瑤自小養成了高傲的性子,想她嫁給一個不愛之人,何其之難。
李雲瑤一眼就瞧見了從外頭進來的沈灼華,幽幽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沈三娘子啊。”
正殿之中,雙眉緊蹙的太後,正端坐在正上方的金絲楠木的嵌玉木椅上。
而底下珠玉钗環,衣着華麗的公主,顯然是一副不滿的壓抑模樣。
沒理會公主的陰陽怪氣,沈灼華屈膝行禮。
沈灼華在太後身側落座時,手裡還拿着潔淨的絹帕,若自己又吐出血來,也好拿來掩飾。
"殿下可知,先帝在世時為何不為您賜婚?"沈灼華開口,雖有些氣虛,可聲音似冰鑒裡漂浮的碎冰般清透。
"自然是年歲未到......"
"錯了。"沈灼華輕輕咳嗽了一聲,"世家都是不缺姻親的,也不屑非要娶皇室女兒,先帝大可提早為您挑選驸馬。"
沈灼華搖晃着手中的茶盞,碧色茶湯在盞中晃出漣漪。
李雲瑤盯着沈灼華,這樣的話是不能随便宣之于口的,驕矜的下颌終于有了松動。
父皇在位時,世家權重她不是不知。
"如今新帝登基,朝野動蕩,邊境敵軍蠢蠢欲動。"沈灼華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喉間腥甜被她生生咽下,"娘娘要的不是乘龍快婿,是能護住公主性命的......咳咳......護身符。"
程雯手中佛珠驟停,眼眶泛起潮紅。
李雲瑤猛地起身,鬓邊的金步搖撞碎一室寂靜:"可我也不必非得嫁那人,你們為何非得選他......"
"因為臣女見過真正的身不由己。"沈灼華深吸了口氣,她此番話是大不敬:"景和二十五年,臣女阿姐就是這樣嫁入皇室,隻因為太皇太後誇了句沈家女有皇後命格。"
"我阿姐落得什麼下場公主也知曉。"沈灼華眼前又浮現出記憶中溫柔淺笑的臉,難免傷情:"殿下遠比我阿姐幸運,您有娘娘為您籌謀規劃,就算是日後夫妻不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沈雲祈,我父親的養子的确非最好的人選,可他前途一片光明。公主厭惡的婚事,是娘娘冒天下之大不諱,為公主求來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