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空的眉心微皺。
這小娘子心如磐石,向死的念頭當真是少見。
淨空起身,走至窗前,不多時便接回一片竹葉,他看着脈絡清晰的竹葉,遞給沈灼華,順口歎道:“娘子且放寬心。”
一陣翠竹清香拂過。
沈灼華垂首看着那片竹葉,想擡手還給淨空,卻不料,自己四肢無力,動彈不了分毫。
淨空緩聲笑道:“多有得罪,隻是,既然将此事托付給貧僧,貧僧便需盡心。”
他話音落下,沈灼華瞳孔驟然一縮,面上表情已維持不了平淡,眼睜睜盯着淨空大師坐回她對面,拉過她的手腕,粗粝的指腹已然搭在她的腕間。
淨空臉色微沉。
看向沈灼華,道:“你是被何人下毒?”
這毒蹊跷又刁鑽,足以見下毒之人居心。
她道:“天家秘事,不便多言。”
淨空皺眉:“藥物于你而言,已無用了嗎?”
沈灼華垂眸,“是。”
淨空又追問:“為何?”
“我少時被灌過無數烈性湯藥,内裡早就壞了。”
話一出,屋内又迎來寂靜。
淨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不曾求過醫?”
沈灼華平靜望向他,語氣冷淡:“從前耽擱了,近年才得醫治,但隻能緩解,并不能痊愈。”
淨空語塞一瞬。
半晌他才道:“煩請娘子于雲隐寺中小住一段時日,貧僧為您調理。”
迷香藥性已過,沈灼華微不可查地活動了一番身體。
擡手舉起茶盞,一飲而盡,唇角微翹,“大師乃得道高人,自是能體諒晚輩苦衷。”
——
仲夏的時節對于繁華的京都而言恰是熱意盈懷,沈侍郎宅邸萬籁俱寂,唯有書房還存着昏黃的燭火。
“大長公主有何吩咐?”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裡傳出。
侍立在外的影衛微微躬身:“殿下說,望沈大人結親後,早日拿回沈氏權柄。”
沈雲祈似笑非笑,“那便煩請殿下先牽制住監察司的那位明大人。”
影衛點頭應答,随即告辭。
沈雲祈冷冷睨着黑衣離去的身影,慢慢摩挲着手中的玉簪,意味深長地問一旁的下屬。
“三妹妹可否安好?”
下屬并未隐瞞,一如往常的實事求是道:“三娘子午後同明大人去了京郊的雲隐寺,對外說需要小住一段時日,是為了……”
沈雲祈眉頭微蹙,冷冷打斷下屬的話,聲音不覺間已挾裹了寒意,“二人和好了嗎?”
沈淨遠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錦華堂,回相府生了好大一場氣,加之明霁鮮少回府,沈雲祈早已猜到二人生了嫌隙。
下屬硬着頭皮回答,“今日不少人目睹明大人親扶三娘子上石階,且二人去拜的乃是送子觀音。”
沈雲祈的臉色愈發難看,深邃眼底翻湧着滲人寒光,“他得意不了太久。”
這個他,顯而易見指得是明霁。
無人知曉,遠在千裡之外聽見沈灼華和明霁的婚事之時,他是多麼的懊悔。
在霍府的婚宴上,見沈灼華處處維護明霁,他更是嫉妒得發瘋。
憑什麼他明霁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而他卻隻能做寄人籬下的養子。
若他有明霁的家世,安能知沈灼華不會選他?又安能知他不會比明霁仕途更順。
沈氏當他是一條認了主便不會改的狗,可他不是,他是一個人。
多年時間,唯有沈灼華待他如正經主子。
沈雲祈嘴邊挂着哂笑,眼中盡是嘲弄神色,也不知是在嘲諷命運不公,還是在嘲弄自己,對自己的妹妹生出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