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身上隻剩幾個布條連滾帶爬，程六娘的恐懼讓她手腳都使不上力氣，綁縛她來的暴徒頭子，就在和狗搏鬥中，想到其中關節，叫喊着主人把狗牽開。帳篷邊的老婦開始還很緊張的樣子，團團轉着想跑上來幫忙的姿态，可是包括帳篷裡出來的人，每人一狗的時候，她就臉上帶着一絲笑，看着那些人被撕扯，有的已經沒有了氣息，掙紮的也隻是掙紮而已了。

程六感覺到了老婦的目光，也似乎明白了她救了自己，也意識到自己穿的衣服不在身上了，她伏在地上半回頭以乞求的目光，老婦剛剛的一絲笑容漸漸放大，卻不是程六娘覺得的善意，還轉向了一邊，他的家人。

不知道是她兄弟還是兒子的幾個男人都在犬吠和撕咬裡眼睛放光相互擠着向程六走過來，後面的慘叫聲似乎小了些，程六覺得，他們更可怕一些，尤其是老婦轉過身去，說了一句什麼，還順着光，看不見臉，卻如同鬼魅可怕。

火光的明亮之處，統統消失了一樣，這是難挨的兩個時辰，即使天亮，程六也醒了過來，她仍是感覺正處在深夜之中，她甯可永遠醒不過來，或者就是噩夢——可是并非如她所願，等她醒來的是那個老婦，她眼神更像是鬼魅了，比鬼魅還要陰森，讓程六害怕，比昨夜被禽獸輪流折磨還要讓她絕望，她的感覺沒有錯---

“既然咱們有緣分，就做一場婆媳吧，今天你休息一天，明天，我教你做酸茶奶塊兒！”

“你---你會說漢話，你---你---你為什麼---你不是救了我嗎？”

程六身上蓋着粗糙的紮人毯子，全身都疼，嗓子說出話來才知道啞的像這裡的砂石地一樣，幹燥而毫無生機。身上掙紮的擦傷扭傷很多，讓她不敢動，這婦人會說漢話，讓她無比吃驚，手撐地半坐起來，讓她斯哈一聲。

“救你？那誰來救我呢？”

老婦有些癫狂，有些暢快，表情也扭曲了，她鮮花一樣，卻不如自己當年，本來她看中一個勇士。他也無數次用熾烈的目光回望過她---

“我從繁華西樓，受人奉承巴結到莽荒之中的蠻荒，誰又救過我？還有---我的孩子們，都要世代離不開這裡，你---我知道你是貴人，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做我兒子們的妻子？”

兒子們？程六腦裡閃過隻言片語的傳說，似乎明白又似乎聽不懂，她不敢相信，兒子們，那些人---昨晚的禽獸，是她的兒子，她放狗從擄走自己的人手裡救下，不是救人，她是想---都說北人荒蠻如畜牲，真的他們會兄弟共妻？

“老老實實在這裡，别動别的念頭，就能保你一個平安，若是你敢耍小聰明---哼！”

老婦啪的一聲把一個瓦罐的泥土一樣的東西摔在她眼前，走出帳篷。程六這才覺出餓來，剛剛---是什麼情緒占領了她呢，是悔，還有恨---身下濕熱的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一直流着，讓冰冷的雙腿有些許粘膩膩熱度，她咬咬牙，把瓦罐裡的惡心的東西倒在幹草上，顫抖着拿起來，想找個尖銳處，好對準自己的手腕或者脖子割下去，不會太疼，外面一聲犬吠，吓得她把瓦罐掉在地上，摔成兩半兒——這回真有了尖利的棱角兒了，她抿了抿嘴讓幹裂的唇得到些滋潤，再次撿起來，對着脖子比劃着。

快要挨近皮膚了，要怎麼樣割下去呢？她比劃半天，還是下不去手，貞潔重要，比命更重要，這話是教養嬷嬷說的，還不止一次，可是貴妃不就是二嫁之身嗎，據說太後當年也是快成婚的時候，毀了清白，後來還不是嫁給了先帝，還有自己的娘親---不，自己的娘親是佳陽公主，自己以後是要封郡主的，對于一個郡主---清白比命重要嗎？

---怎麼不重要？要是沒有自己的任性，跟着石昭來到燕廖，以後自己回京要嫁的就是人中龍鳳，世家公子，或者勳爵小爺，她---活不了了。

把瓦片移到手腕兒上——脖子她下不去手，看着中間跳動的血管，她閉上了眼，劃下去，疼！她睜眼看着細微的傷口，怎麼會這麼疼，明明沒有血流出來，還是很疼，甚至比昨夜自己被幾個漢子撕裂還要疼，她呼一口氣---自己還沒有寫遺書呢，誰又知道她堂堂一個大周貴女，公主血脈要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裡了？

外面晨光照進來，縫隙透過來的細線裡來回跳躍的灰塵，想着自己逃出去回到大周，别人會不會知道自己這段經曆呢，阿娘說，要想盡辦法活下去，自己比踐踏她的任何人都高貴，他們血脈比公主女兒高貴，可是---

“你怎麼不---不吃？”

一個還沒有長胡須的漢子，截斷了跳躍的灰塵，他眼睛清純明亮，讓程六忘記手裡的瓦片，也忘記自己對生死的選擇，忽略了他蹩腳的漢語——昨晚對自己施暴的人中，這個不在列。

“你是誰？”

“你吃，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