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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果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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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他把這團空氣從口袋裡掏出來:“朋友,不要了?”

厲珩作勢:“那我扔了。”

“季斓冬。”

厲珩真要把這團空氣扔進垃圾桶,小狗忽然發起脾氣,大喊大叫咬住他的袖子,季斓冬蓋着的風衣領口晃了晃。

系統瑟瑟發抖鑽進風衣裡藏起來,藏在季斓冬的衣領裡,慌裡慌張朝厲珩亂砸數據。

厲珩蹙眉,他看不到系統,但碎片化的數據産生意識波動,同頻道共振,串聯起他腦海裡本來以為無關的沉寂記憶。

有三天時間,季斓冬被隔離審查,排除猥亵嫌疑。

季斓冬消失近一個星期,剩下的時間,季斓冬去了什麼地方?

有答案,結案報告裡記錄,季斓冬回了誤殺生父的老宅,在裡面住了三天。跟蹤的探員不知道他去那種地方做什麼,季斓冬似乎也并沒做什麼。

但那張附帶的照片牽連着的記憶,卻因為共振重新變得清晰,照片裡季斓冬看着的地方,和他有關。

厲珩曾經站在那,咬着筆帽,無視掉女人歇斯底裡的糾纏,三兩下弄出一份結案報告塞給季斓冬:“行了,判你無罪。”

這話其實算半開玩笑,調查員不是大法官,沒有權力判定一個人有或無罪——隻是那時,同樣剛進調查局、很年輕的初出茅廬的探員厲珩,莽撞地認為眼前的少年很需要這樣一句話。

仿佛不會融化的黑眼睛,因為這句話而動了動,靜靜看向他。

帶傷流血的薄薄嘴唇其實張開過。

但十五歲的季斓冬沒說話,目光落在他幹淨的、一塵不染的藍灰毛呢制服上,又看了看自己髒污染血的校服。

那雙眼睛,隻是很寬和地彎了彎。

沾滿血污泥濘的手背在背後。

季斓冬退進陰影。

……

如今,厲珩回想起這種自作主張的體貼,實在忍不住辯駁:“我沒有潔癖。”

好吧,有。

厲珩說:“不是很嚴重。”

他捏着狗崽的後脖頸,拎到地上,有點僵硬和生疏地俯身擁抱季斓冬,季斓冬的胸口很冷,心跳微弱。

厲珩第一次這麼做,他承認自己有潔癖,讨厭握手和擁抱,十五歲的季斓冬不知怎麼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厲珩抱起季斓冬,把人送去卧室,他嘗試在卧室繼續閱讀案件卷宗,無視掉小狗撓門。

無視不掉。

“你應該醒一醒。”厲珩警告季斓冬,“以防我把你的朋友和小狗扔進垃圾桶。”

厲珩弄亂季斓冬的頭發,這人二十七歲了,不該像對十五歲那樣對待,厲珩正是想要以此激怒他:“季斓冬。”

季斓冬靜靜躺着,睡得很安靜。

厲珩很少說這麼多話,更遑論是獨角戲,說得口幹舌燥,隻好又出去倒水。

一時不慎,小狗鑽了空子撲進來,拼命往床上蹦着夠季斓冬的手。這次床離地面太高,狗崽的腿還太短,蹦不上去,嗚咽得近乎凄厲。

厲珩被這一點震耳欲聾的狗叫折磨,端着水杯,揉着太陽穴匆匆回來抓狗。

小狗是小,居然意外靈巧,似乎還有什麼場外的指導援助,滿屋飛竄着逃。

厲珩在調查局幹了二十年,再兇惡的犯人也抓了不少,這會兒被一隻狗遛出滿頭的汗,偏偏就是捉不着,被床角撞了三次膝蓋,一時間甚至有些絕望到恍惚。

但,偏偏一轉頭。

季斓冬醒了。

靠在松軟的羽絨枕頭裡,看着這一幕人飛狗跳,眼睛很輕地彎着。

厲珩尴尬,為自己在人家的卧室裡亂竄徒勞解釋:“我有潔癖。”

狗不能上床。

季斓冬知道,輕輕點了下頭,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血色,似乎是在一團空氣的幫助下,把手慢慢挪到床邊。

小狗蹦來蹦去地蹭,喉嚨裡呼噜呼噜滿足地響。

調查局的特派組長難得狼狽,挽着袖口,領口的扣子敞開兩顆,頭發有些亂,外套扔在一邊。

陽光靜靜落進來。

有一點咖啡的香氣。

厲珩怔了片刻,回到床邊,屈指碰了下季斓冬的臉,這人的體溫還是很低,醒了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出神。

“季斓冬。”厲珩彎腰,他拉過椅子,坐在床邊,“我會把所有事都查清楚,澄清你的名譽,所有構陷、辱罵、毫無底線傷害過你的人都會向你道歉。”

季斓冬循聲看向他,彎了下眼睛,又去陪空氣和小狗玩。

厲珩皺起眉,不是不滿,他是不安,季斓冬的狀态讓他想起很多已經并不在乎名譽的人——但那些人大多七老八十,行将就木。

季斓冬還這麼年輕。

二十七歲。

季斓冬的神情,不像是躺在家裡的床上,倒像是躺在熊熊燃燒的焚化爐前,拿它當壁爐烤火。

很平靜、放松、怡然自得。

厲珩說的話,他聽得見,但似乎已經不在思維有閑情逸緻處理的範圍内。

季斓冬已經不再考慮這些了。

厲珩擡手,在季斓冬的眼前晃了晃,等他看向自己。

“季斓冬。”

厲珩沒有一味再說這些,這是他的工作,季斓冬作為證人,已經提供了足夠的資料和信息:“你想要什麼?”

季斓冬望着他,靜靜想了想,把手腕伸出來。

手腕太瘦,袖口空蕩蕩。

厲珩看着這雙仿佛隻剩下微笑的眼睛:“你想讓我逮捕你?”

“不行啊,你沒犯罪。”厲珩搖頭。

他看見這雙眼睛裡,那些遙遠過頭分不清真假的光影,仿佛在太陽下的冰水裡凝住,凍結。

季斓冬似乎并不期望這個答案。

如果無罪,為什麼命運這麼對他?

季斓冬被厲珩扔在床上的卷宗吸引,那上面有照片,小女孩大大的笑臉,那是個可愛到極點的小孩子,會在他開門時埋伏,毫無預兆撞進他懷裡。

季斓冬把她交出去了,把她交給了絕望,交給了死神。

厲珩擋住這張照片。

他不贊同季斓冬的視角和觀點:“她被從你身邊搶走了。”

“你們都是受害者。”厲珩說,“季斓冬,你蒙受不白之冤,辯解無門。”

“你為了保護她,被折磨了三天。”

“她被從你身邊搶走了。”

季斓冬去碰那張照片,這隻手被握住,厲珩俯身抱他,攬住瘦削到極點的肩背,被抱住的人實在緘默過頭。

這具身體過分安靜,甚至已經忘記要在痛苦時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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