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不敢耽誤,憑着月色,他背着她往北去,應該快到敦煌了。
怎麼可能不疲憊,但再累的時候,他也隻是拄着她的傘,走慢幾步。
傘柄透涼徹骨,他罵了好幾次。
“你不要以為剛剛你救了我們,我就會和你化敵為友。”
他醒來的時候,荼蘼傘在他身上拍打,同光修的是冰系,難怪他像在冰窟,而這段時間他兩安然無虞應該也是因為他。
他也是起來走了幾步才看見不遠處的野獸屍體,還有那幾隻泛着光虎視眈眈的眼睛,想來也是因為這把傘才不敢靠近。
一腳深一腳淺,這幾天過的着實狼狽。
想他第一殺手,苦過累過傷過,但卻沒有這麼狼狽過。
他笑着和舒酒說:“你看我像不像夾着尾巴而逃?要不是被那活屍咬了一口,我現在定能帶着你飛到敦煌。”
似乎眼前真的出現了敦煌的絲竹弦樂和燈火輝煌,他又說:“你從小就愛吃甜的,敦煌城裡的甜果子沒少吃吧?”
話匣子打開了,就很難合上,尤其在這種隻有他一個人可以說可以聽的道路上。
他一身黑衣勁裝,顯得他身材颀長,背上的姑娘本就瘦小,被他嚴嚴實實用大氅包着,根本看不出那裡還有一人。
“還是那麼瘦,這麼多年了一點肉都不長,背着硌人得很。
你還記得你住的那個房子嗎?你走後,我把它燒了”,他哈哈大笑起來,想起那間關了這姑娘十來年的房子,說是房子簡直是極大的美化,在他看來就是一間牢籠。
房門被鎖着,唯一的窗子還沒有他的小臂長,還在那麼高的地方,典型不讓她看到外面的風景。
她隻能透過監獄般的門往外看,可對着的是一面巨大的水幕。
“記得那次我去了天都,回來隻剩半條命,宮裡那死太監竟那麼厲害,我才到子城門口就暈倒了,醒來竟在你的房門前”,他輕呵一聲,帶着濃重的嘲諷。
接着道:“我太熟悉你的味道,隔得老遠也能聞見,昏迷中感覺到離你不遠,竟有了力氣醒過來,那次我才發現,你竟是活在那樣的環境下。”
那樣毫無隐私的環境下。
但凡湖心樓管事想來看,隻要站在她的門口,就能将整間房一覽無餘,因為那扇門就是幾根木樁子加了結界而成的門,平日裡他來,隻因為有了那水幕的影響,所以沒發現。
“你聽見我的聲音,連鞋襪都不穿就跑到門邊,一眼就看出我受了重傷,居然癟了癟嘴要哭,哭就哭吧,還那麼老實的自己取了血給我。”
所以他說,十二城的人就像是被她養着一樣。
年少時的陪伴,她從不說話,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在門裡側聽着他說外面的血雨腥風,頂多在精彩之處瞳孔微張,而他沒有朋友,隻有她。
她救了他太多太多次,數不清。
他以為她不渴望外界,但偶然一次他給她帶了糖果子,才發現全然不是。後來有了能力之後,試過去找梅主談判,也試過強闖都沒能将她帶出來,還讓自己被罰了禁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她,再見時她被采了血,整個人焉癟癟的。
再後來,他想要快點成為十二城之首,有了權力可以放她出來。
“可是,當我真的可以的時候,你卻消失了。”
他的話很長,說着自己那些青澀又轟轟烈烈的過往,他說的平淡,背上的人眼角滑落了一滴淚,但沒人知。
話歇至此,他突然想起李簌簌。
“诶?響尾彎月呢?果然随主,一遇變故就躲起來了。”
他換了個物件兒拄着,青伶劍。
“你早些說你喜歡刀啊劍啊的嘛,我給你找啊,李簌簌的響尾彎月殺氣太重,又醜的很,若是你不喜歡旁的,我的青伶劍給你也可以,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它。”
這劍随他出生入死,名氣至少和響尾彎月齊名,殺氣嘛......也差不多,他歪着頭想了想,“等我尋個時機,讓人淨化一下,你以後就用青伶劍。”
說的輕描淡寫,就像曾經說是給她帶糖果子一般的輕松。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邊泛白。
他籲出一口氣,這一夜講了太多的話,口幹舌燥,壺裡的水剩的不多,給她潤了些之後,他又小小喝了一口,指不定還要走多久呢,能省一點是一點。
話是說不動了,但是不說又擡安靜,這姑娘以前就不喜歡安靜。
所以他又開始絮絮叨叨,說一些有的沒的,說到後來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日頭高照,他額頭的汗擦了又來,擦了又來,嘴皮也幹得開裂,實在是太狼狽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駝鈴響,由遠及近。
再細細望去,竟是一小和尚,坐在一駱駝上慢慢悠悠地朝他們走來。
還有那小和尚說:“坨坨,你看,我就說她會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