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名為理智的弦驟然崩斷,大乘期的修為靈力沖天而起,唐郁斷魂劍在手,猛得飛躍到梵燈淨模糊的分裂神魂前,揮出一劍!
目眦盡裂。
夜幕下空氣凝滞一瞬,下一秒天空點點爆閃,仿佛命運被激怒一樣,凜冽氣息化作長鞭向下劈去,動如雷閃。
可惜唐郁已沖破界限,大乘期堪堪天道之下的修為,足以讓他同命運的一擊抗衡。
心神劇烈震蕩,連帶着他呼吸急促,靈力向梵燈淨喚來的天幕灌注,一副抗争到底的模樣。
命運已經忍耐他許久了,忍耐住溢滿心頭的不愉,沉聲說:“唐郁,這是我和他的交易,你逾矩了。”
“逾矩?”唐郁冷笑,“你吝啬于那樣一點的命運之力,就敢獅子大開口要我梵哥的靈魂?”
“你算什麼東西!”
“吝啬?若不是心疼他,我連這一分力量都不會出借!”
“你心疼個鬼!”
唐郁第一次和命運打照面,心中隻覺得荒謬極了,竟說出了和淩歌一模一樣的話。
“命運無形,卻有情緒,可惜還是和人差遠了,把人折騰成這樣!”
“命運高高在上,懂什麼是心疼麼。”
“……”他喵的。
命運淩駕衆生慣了,若有人形,高低得指着他鼻子罵他不識好歹,隻是眼前人有天道罩着,又一身大乘期修為,并不好惹。
“若非命運幹涉,你們傳承之地的建立要往後推百年,屆時還不知道會犧牲多少人。”
他剛在淩歌那邊受氣回來,并不預備在唐郁面前也當個窩囊廢。
“這是我和他的交易,就算你攔着,他也注定要回到命運的懷抱。”
古樸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消失不見,下一刻,破碎成光點的靈魂勉強組成一個輪廓,緩緩睜眼。
“你若不信,自己去問問好了。”它陰陽怪氣,“命運仁慈,給你最後告别的機會。”
唐郁一時顧不得和命運回嘴,連忙低頭向梵燈淨看去,卻見他閉眼偏頭,笑得無奈:“别看,太醜了。”
“我居然又回來了。”
這個“又”字,很有靈性。
“梵哥,我帶你走!”唐郁搖搖頭,倔強說,“給命運帶走你的靈魂,還不如留給我!好歹你還能去投胎呢……”
梵燈淨擡眼看天,無奈一笑,終于明白自己回來的目的,命運這是拿自己當說客了。
不過确實……
“不要鬧了,小郁。”他歎了口氣,“我和命運的交易,已經持續太久了。既以簽訂,任何人也沒有資格幹涉的,包括你。”
“不要無畏鬥争了,你若在我眼前受傷,我會很難過的,難道你要我在最後的時刻也不放心嗎?”
唐郁狠狠抹了把臉:“一定會有辦法的……”
話語裡的蒼白,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梵燈淨都看出其中的必然。
“我好累啊,小郁,看到你大乘期的模樣,我已知足了。”
“梵哥,梵哥……”
明明是大乘期,唐郁卻由衷感受到一種無力,他連自己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以至于隻能一聲聲喚他名字,仿佛要将人刻進心底。
——甚至在重逢的那一瞬間,就已經預示了别離的必然。
“看開點,逝者已矣。”
星光點點中,梵燈淨這樣安慰他。
“以後想我了,就去看看天上星星吧。”
“那時我的思念,一定不比你少。”
唐郁垂眸,無聲降落,眼眶酸澀卻掉不出一滴淚來,牙根緊咬。
“誰要你的思念……”
命運裹挾着他滿意的靈魂得意歸去,顧忌唐郁破防魚死網破,沒有再出聲刺激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天幕融化了一般,擠進來幾束明朗絲綢,幾息之後終于窺見天光。
明日已高懸。
“師……長老。”
地面鮮血淋漓,碎.肉滿地,淩歌眼底卻隻有一個人的身影,酣暢光線照進他的眼睛,卻隻倔強地眨眼,不肯移開視線。
你對所有人,都這般掏心掏肺嗎?若是可以,他也想活在五百年前,同唐郁結交。
淩歌總聽說活着的人終究不如死去的人,若他有朝一日也陷入絕境,唐郁是否會像預言中的那樣,敢與天下人為敵?
他承認自己的卑劣,梵燈淨為了他們犧牲自己,他對于他的消失,卻總有種隐秘的喜悅和嫉妒。
嫉妒他能有唐郁這樣的朋友一直惦記着他,願意為他豁出性命去抗衡。
憑什麼自己卻隻能在黑暗中踽踽獨行?
淩歌垂頭,和禦無讓一左一右,無聲站在他身後,思緒亂飛間,那位關鍵時刻反水起了大功勞的二殿殿主也湊了過來。
淩歌冷冷掃他一眼,無聲隔絕開他和唐郁。
骨倫撇嘴:“幹嘛啊這麼防着我!本殿也是幫了你們大忙,害的現在秘境都出不去了還要等别人清算,你們卸磨殺驢也沒有這麼快的吧?”
禦無讓扯起嘴角:“是,有勞二殿主,但畢竟立場不同,還是不要靠太近,對你我都好。”
“真是冷酷。”骨倫目光陰翳,很快說出了此行重點,“玉稍還沒死。我出不去可以,但我要玉稍死!”
“他那樣的人,絕不能留!一旦活着就是個威脅!”
“你一個修仙界的卧底,哪那麼重的殺意,放心……”
彼此彼此。
你一個劍靈峰峰主,怎麼好意思說我殺氣重。
骨倫無語。
他耐着性子聽,卻見禦無讓話說一半臉色大變,硬生生拐了個大彎。
“傳送陣的大門……在縮小?!”
淩歌猛得回頭,禦無讓的震驚不是毫無緣由。
神魂秘境不比别的地方,一般來說陣營戰勝利後,傳送陣打開,會自動識别送出勝利者,持續到該走的人全部離開為止。
人還沒走完就有消失之兆……這是淩歌兩輩子沒遇見過的事。
唐郁緩緩眨了眼,漿糊似的腦子終于開始轉動,話語晦澀:“……天機之力。”
淩歌第一時間想到命運,又聽唐郁緩了緩,繼續開口:“命運我不了解,但至少我還在這裡,他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
唐郁一頓,犀利目光掃視骨倫:“妖族,還是說你們魔教,也出了個類似的人才?”
骨倫想都不想:“沒聽說過。”
沉默一瞬,他又突然記起某種可能。
“……陣法。”
“玉稍善奇詭陣法,大部分陣法皆有複制之效,完全可以借用那人的天機之力!”
唐郁将他的小算盤盡收眼底,不去理會,輕聲說道。
“膽大包天。”
骨倫看到了他發瘋,命運都要給他幾分薄面,以至于面對唐郁,他不敢表現地太明顯。
他擺正姿态,慷慨激昂:“唐長老,這您可不能放過他啊!就傳送陣消失這點時間,八百個他都能捏碎!”
“玷污逝者力量實在可恨,玄恪的計劃他也參與其中,您得去為故人報仇啊!若他泉下有知……”
唐郁突然止步,看他一眼。
骨倫戛然而止,頭皮發麻,恨不得反手給自己一個巴掌!
——該死的,被命運搞走的人哪還有什麼輪回?還泉下有知,這不往人心口上插刀嘛!
他連忙補救:“若您不介意,我來為您帶路!”
唐郁沒搭話,傳送陣确實正在消失,于是轉頭看向淩歌二人:“你們先走吧,我去去就來。”
“不行!”
淩歌脫口而出,輕咳一聲:“承蒙長老不嫌棄帶了弟子這麼久,長老還未出秘境,弟子若就這麼走了,良心難安。”
禦無讓就直接多了:“來得及,你速戰速決。”
唐郁不是很贊同,直到淩歌拿出他的殺手锏——陽光純潔撒嬌徒弟人設重出江湖。
唐郁還在僞裝中,還有個禦無讓在此觀望,淩歌不敢直接上去捏着他袖子搖搖晃晃。
隻抿了抿唇,雙眼直勾勾地盯住他,眸光流轉閃爍出一絲淚光,還帶着滿目的無辜和委屈。
“長老待弟子開心見誠,弟子實在無以為報,就請長老給弟子這個機會吧!”
“弟子能保護好自己的,而且合體期的修為馬上就沒有了,就讓弟子跟着長老再留一會兒吧!”
“……”唐郁的話堵在嘴裡,下一秒咽了回去。
别的先不說。
淩歌的合體大能體驗卡,好像是要到期了哦。
理解理解。
骨倫對玉稍的殺心仿佛已成執念,見唐郁默認,則連忙開口:“那我們快走吧,别讓他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