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寒鹫宮張燈結彩,大殿被布置成了婚堂。
高堂之上無父無母,隻有孤零零一個牌位,牌位上隻寫了兩個字,師父。
不到吉時,裴魈和蘇卿禾都還在内殿,蘇卿禾端坐在床上,一身白衣,對自己今日要成親的事情一無所知。
大紅喜服被宮人們送來,宮人們呈上衣服,沒有馬上離開,幾個侍女見那仙君隻呆愣愣坐在床上,半天沒有動作,對視一眼,殷殷湊了過去。
“扶清仙君?”一侍女道,“奴婢幫你寬衣吧?莫要誤了吉時。”
一邊說着,幾個侍女拿了喜服過去,作勢要幫季扶清換衣服。
裴魈盯着那些人,那雙狹長深邃的眸子裡突然生出幾分不耐,“衣服放下,你們,出去。”
“……是。”幾個侍女聞言唯恐觸了黴頭,行了一禮,急急退了出去。
裴魈朝前走了幾步,在蘇卿禾對面蹲了下來,仰臉去看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那張臉還是那麼清麗,溫柔,可他莫名覺得陌生。
裴魈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而擡手在他臉上輕輕捏了一下,“一會兒就成親了,我幫你換衣服。”
裴魈将一旁精緻華貴的喜服拿過來,頓了頓,伸手去脫蘇卿禾身上的衣服。
指尖碰到柔軟的白衫衣料,他的手顫了顫,動作突然有些笨拙。
外衣脫下來,微涼的指尖隔着中衣觸到他光滑溫潤的皮膚,裴魈沉沉望着衣衫下窈窕清瘦的身體,喉結動了動,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裴魈站在床邊,餘光中那抹白衣身影安靜乖巧的坐在那裡,他心裡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這樣對他,他一定會生氣。
已經做了這麼多讓他不高興的事情,能少一件就少一件吧。
然後裴魈默念一訣,擡手輕輕揮了下,隻下一瞬,那身大紅喜服便換到了那人身上。
那人容貌清麗出塵,着一襲紅衣,襯得皮膚越發白,是他從未見過的漂亮美好。裴魈垂目看着他,眸色越發深了些。
裴魈換好喜服,在他身旁坐下,伸手過去,從袖子裡牽住了他的手。裴魈的手很涼,他的手卻細膩而溫暖,裴魈牽着他的手,一顆心從未有過的安定。
這種感覺已經十幾年沒有過了,他自小無父無母,身側隻有一個師父撫養他,教導他,自師父走後,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小小年紀跟那些心懷不軌的魔修們周旋,數不清多少次被有異心的魔修暗算,他硬生生撐了過來,他變得越來越強大,終究成了這裡名副其實的主人。
他的信徒很多,越來越多,他的耳邊人聲嘈雜,心卻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座荒山。
這座荒山被這個人無意中闖了進來,随手撒了種子,風一吹,長出了草,開出了花,拔不掉,也摘不完。
這個人想走,他卻隻想将他困在這裡,哪怕用這種卑鄙的方式。
裴魈望着牆上的大紅囍字,望着那兩盞燭光閃爍的紅色蠟燭,牽着那人的手又緊了緊。
很荒唐,他幾乎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誠然,這是他掠來的。
那又如何。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裴魈從懷中取出一物,正是當初沒送出去的那個幽藍色玉镯。
裴魈牽着他的手過來,将那個镯子鄭而重之戴到了他手上。
外面的人進來通傳數次,他終于牽着那人走了出去。
大殿布置得很隆重,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
前來觀禮的魔修侍女也都一派喜氣,目光炯炯盯着他二人。
吉時到,開始行禮拜堂。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最後一拜的時候,突然地動山搖,喜堂搖晃,高堂上大紅的囍字從堂上掉了下來,重重砸了下來,一時間衆人皆驚,場内一片嘈雜。
下一瞬,一道青光如浮光般掠過,将他身側之人攬了過去。
來人正是柳叙白,柳叙白一身青衣,身上血迹斑駁,額前發絲微有些淩亂,那模樣罕見的狼狽,像是剛從某個戰場上趕來的。
裴魈與柳叙白交手數次,這人一貫體面,哪怕是被他挑釁到家門口,柳叙白但凡出現便是那種一塵不染的姿态。
而今,卻以這樣的姿态不管不顧地過來搶人。
那張一貫端莊清雅的冷峻面孔第一次起了些異樣的波瀾,那張一貫淡然清冷的臉上,頭一回顯出幾縷透着殺戮的狠意。
更讓所有人震驚到咋舌的一件事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數百年未破的護山結界,竟然柳叙白生生破開了一個洞!
寒鹫宮上下一片死寂,他們宮主都做不到的事情,這個仙雲宗的小仙君竟然做到了。
方才還緊緊貼在一起的兩道紅色喜服的身影彼時一南一北分開,柳叙白一手攬着那人,另一隻手執劍指向裴魈。
裴魈冷眼望着那人,眸間殺意四起,伸手召了斷念,那柄彎刀被他握在手中,朝柳叙白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