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那些侍女護衛等,便落後了幾步。
文玉道見陸氏手下調教得當,心中慨歎,不愧是開國就分封的異姓王侯,底蘊真比文家這些半途發家的顯貴,更加深厚。他揚手讓手下離遠了些。
文玉道說:“一晃眼你就長大了。當日見你,你還年幼,我還抱過你呢。我記得你喜愛騎馬,我那匹駿馬,就是叫你給搶走了。”文玉道早年,确實與陸小阙頗為熟悉。隻是後來離得遠了,兩人漸漸陌生。不過兩家一直互相送着節禮,不曾太過疏遠。
陸小阙聞聲知意,也與二舅舅叙起了舊日情誼。她配合着說了些前事,有問起舅舅家情況,又問二舅舅:“可還愛玩扇子?我和母親親手做了一些,本想等二舅舅生辰送過去……”
說起文太守時,陸小阙問:“伯外祖父如何?文陸兩家,同氣連枝,早該去信伯外祖父,隻是陸家近年多有不便……”
兩人話題其樂融融。氣氛到了這裡,本該友好結束,可文玉道卻突然面上帶了些不滿,用質問的語氣道:“你父親和兄長去世,本該讓你侄子繼承陸氏,你母親自會料理西北。你如何要越俎代庖,搶了侄子的一切呢?”
陸小阙面色嚴肅:“自是遵從父兄之令。”
“父親一向重用于我。父兄遠去玉京勤王,将家事國事相托。文家不知嗎?”
“我父臨行前,贈我馬場,遺我王印,又有軍隊相托!此乃将陸氏托于我手。我乃孝女,何以辜負我父兄期望!我知外界議論紛紛,但文家與我血脈相連,不應當诋毀啊!”
文玉道收斂起面上的不滿和怒意,隻說了一句:“無隻言片語,爾自說自話。你兄長有嫡長,就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孩子年幼,自然有你母親處置。你一個女兒家,哪裡來的這麼多野心!”
陸小阙:“二舅舅忘了。我朝律例當中,有明文記載,若家中無男丁,嫡長女可承爵,頂門立戶。”這是律法規定,隻是大家都約定俗成,可以讓年幼的男孩承襲爵位。久而久之,大家就忘了律法規定罷了。
文玉道神情嚴肅,看了陸小阙一眼。
陸小阙根本不怕。隻要她能給文家,給文玉道的利益,超過那個小孩子。她根本不怕文家不支持她。畢竟,大家都不是感情處事的簡單人物。
文玉道心中轉怒為哂笑:“你知道你在挑戰些什麼嗎?安安分分嫁人不好嗎?”
陸小阙沒有直接回答,她說:“二舅舅,您别忘了,我才是文家嫡親的外甥女。我與您的血脈,相比兄長的孩子,難道不是更近嗎?我天然就更親近文家啊。
文家和陸氏素有嫌隙,隻是我們這一代,因血緣親近而走得近了些。若兄長的孩子上位,血緣更遠,陸氏與文家,若嫌隙沖突,我那侄兒,恐才是文家心腹之患。”
兩人慢慢前行在走道上。陸小阙繼續說:“侄子終究與文家,隔了一層。舅舅,我們才是嫡親嫡親的舅甥。侄子的母親,是盛家人。他是盛家血脈相連的外甥啊。單從感情上,二舅舅,您就該支持我啊!”
陸小阙停下,看向二舅舅文玉道,她的眼裡充滿真誠和野心。
“二舅舅,我們是天然的同盟!”
“您就該支持我啊!”
“二舅舅,您隻是文太守的侄子。您也要考慮自己啊!”
“何況,”陸小阙冷笑,“塞外與玉京,都有敵人虎視眈眈呢。文太守剛上位,若是西北塞外有什麼不好的消息,文家能頂得住嗎?一個襁褓裡的小孩,能領兵打仗嗎?他不能!我能!我不是第一次上戰場!我是在西北的血雨腥風裡長大的!”
“玉京猶亂着呢,若我上位,自然支持文家,威懾天下。”
“文家如何處事,西北給誰,還請朝廷給一個明确的答複!”陸小阙言語铿锵。如果朝廷不給一個滿意的答案,那我就自己去拿!不要妄想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跑!
文遠道沉默。
當天夜裡,一道密信,從西北澤地,往玉京城裡送去。
玉京城的文太守,親眼看着朝廷大印,往聖旨上蓋。至此,西北成了陸小阙名正言順的地盤。
盛明月哀嚎痛哭,又很快振作起來。她知道,西北已經不是她兒子的了。
她寄予厚望的娘家,剛剛與陸氏互換信物,訂立了婚約。
東面盛家第七子,盛明遠,正從家中出發,往西北來。
盛家把他們最貌美的兒子,送來西北王的封地培養感情,就等着三年之期一到,兩家舉行婚禮。
就連文玉道臨行前,也似乎是說笑一般,說了一句:“我文家兒女衆多,你有幾個貌美的表哥表弟,還有表姐妹。過些日子,我送幾個過來,來陪你母親和哥哥說說話。親人之間,多親近。”
陸小阙沉默着笑了。
文玉娘恍然想起年少時,她跨過山脈,遠來西北的情形。原來權力面前,男女都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