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他們不常來。”
得到掌櫃的答案,步微月點點頭,從簾中走出回了樓上,似乎并未注意到柳緣緣的身影。
柳緣緣長舒一口氣,跳出來:“謝謝掌櫃。”
“哪裡哪裡,都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掌櫃點頭哈腰。
柳緣緣抿唇:“今日的支出都算在我頭上罷,若日後還有人來鬧,便搬出我家的名頭,他們不敢放肆的。”
掌櫃連連道好。
柳緣緣仍不放心:“她是……呃,她是我朋友,麻煩掌櫃以後多照拂些。”
掌櫃一并應下。
說完這些,柳緣緣來到簾後,左顧右盼見無人注意,将那把分成兩截的破爛古琴收在懷裡,探頭跟掌櫃道:“這琴我也一并買了。”
掌櫃“啊”了一聲,便見她熟練地從滿春樓的後門離去,活像做賊一般。
滿春樓後可見雲煙湖,月下靜影沉璧。她貓腰從打開栅欄出去時,二樓最左的窗棂悄悄打開,步微月倚窗,目送着她的背影愈來愈遠。
隔幾日,滿春樓中送來一個鑲金嵌玉的紅木箱,指名道姓要送給新來的琴師步微月。
彼時樓中客人攘攘,見到這種陣仗都在咂舌,暗自猜測步微月是哪家的貴人。
柳緣緣站在樓門外神氣叉腰,心道正是本小姐的貴人。
見那箱子被擡到二樓,她放下心來。
真累,她伸了個懶腰,連着幾日沒阖眼,回去又該被爹爹念叨了。
她自顧自想着,手腕忽地被人抓住。
那人手很涼,輕微喘着氣。
柳緣緣回頭:“步微月?”
“為什麼?”她直視,“我與你不過一面之緣。”
“什麼為什麼?我路過此地還需要理由?”柳緣緣還想着做好事不留名。
“琴,”步微月笃定道,“我的琴是你修補的。”
這敗露得也太快了些罷,柳緣緣微微張嘴。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扭捏:“你的琴好聽,我不想它不被聽到,這個理由夠麼?”
她看見步微月的眸子動了動:“就這麼簡單?”
柳緣緣熬得眼眶通紅,隻想抓緊回家睡上一覺:“對啊。”她把手抽出來:“我先走了,姑娘趕快回樓裡罷。”
“戌時,雲煙湖湖心亭,我将那日欠的曲補上。”
步微月在她身後道。
柳緣緣驚訝,歡欣回頭:“真的?”
“嗯。”
步微月淺淺笑。
“等着!”她揮手跑遠。
那夜相見,柳緣緣帶上了自己的琴。
水月相映,柳緣緣奏高山,步微月彈流水,步微月同柳緣緣坦白了自己的來曆。
她說她叫步微月,是很遠的山上下來的修士,師父說她的琴無心無情,讓她到人間走一遭,于是她便輾轉到了篁鶴引中。
柳緣緣是第一位聽懂她琴曲的人,也是她遇到的第一位朋友,想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柳緣緣當時想了想,彎下眼角笑道:“我想聽你彈琴。”
于是她們便一日日熟絡起來,逐漸成了知己,柳緣緣常來樓中為她叫好,幾月後附近皆知滿春樓中來了位技藝高超的琴師,千金難買一曲。
今日樓中客人散盡,步微月緩緩從椅上站起,疲憊地抱琴要回樓上。
她端燭台,身後忽地多照出一道身影。
聽到熟悉的銀鈴聲,她回過頭,柳緣緣抱着一本琴譜在扮鬼臉。
步微月忍不住笑:“許久未見你了。”
柳緣緣沒骨頭似地靠在她身上:“我爹爹說我出來會惹禍,派了好多人守在我房外,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
步微月想到最近篁鶴引中的流言:“最近城内不太平,少出來也是好事。”
“好什麼好?你也是我爹爹那邊的?”柳緣緣不滿,“在家中都沒人聽我彈琴,沒意思。”
步微月沒幫腔。
柳緣緣靠着她,聲音悶悶的:“我不想給爹爹添麻煩,也不想見不着你,在家中想了幾日,想出來一個法子。”
步微月聽出她的落寞,放下燭台,把她扶起來:“說罷,我聽着。”
柳緣緣偏過頭去不看她,将手一伸:“喏,拿着。”
“我閑着無事,往上寫了幾句譜子,接下來便換你來。”
步微月接過。
“我日後不便出門,便以一年為期,明年此時,你在湖心亭等我,我來收譜,然後又以一年,我把譜子給你,你接着寫。”
“這要寫到何時?”
“當然是我爹爹松口讓我出門那日,”柳緣緣以為她聽不出自己話外之意,氣沖沖轉過頭來,看見步微月促狹的眸子,“好啊,你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我知道了。”步微月輕輕道。
“這還差不多,”柳緣緣哼了一聲,“那便說好了啊,不準失約。”
“不過……”
“不過?”柳緣緣挑眉。
“這曲子總該有個名字罷。”步微月道。
“這還不簡單?”柳緣緣拿起桌上毛筆,刷刷往上寫了幾個字。
筆一擱,轉過身:“走了,明年再見。”
燭火搖晃,步微月看清那幾個字:
《柳月行》
“嗯,明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