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避免多編多錯,宋铮伸手示意他退遠點,将阿玖招了上來。
宋铮向他眨眨眼:“還記得怎麼通靈嗎?”
阿玖心下了然。
這是他和宋铮在表演中的暗号。宋铮向他快速眨眼的頻率決定他遞過去皮影的時機。
在此之前,宋铮早已教過阿玖上手表演皮影戲的技巧,奈何阿玖臉皮實在是薄,單純變幻皮影形象還行,若是出聲那簡直是一秒出戲。
在這種高風險演出中,還是得宋铮自己挑大梁。
秋風獵獵,不遠處的山賊人手一把大刀,眼神輕蔑地看向宋铮和阿玖。
宋铮閉上眼睛,輕聲開口:“信女宋铮,虔心至笃,恭邀諸仙降身,為吾雙親傳訊遞音。”
一陣秋風拂過宋铮額發,宋铮微微蹙眉,表情痛苦,聲調扭曲:“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空靈詭谲的歌聲随夜風打着卷飛入山賊耳中,衆位大漢齊齊後退一步。
趙地斧眯眼緊緊盯住宋铮,審視着她每一絲神情,卻不料宋铮猝然睜眼,目光穿過被火焰燒灼的空氣,直直對上趙地斧的眼神。
宋铮擡手,執起自己的皮影形象,“吾乃谷嶺縣胡家村翠......翠。”
旁邊阿玖眼疾手快遞過去另一男子形象,與宋铮交換皮影人物,宋铮壓低聲音,繼續道:“吾乃谷嶺縣胡家村宋铠。”
宋铮眼神一瞥,阿玖福至心靈擡起“翠翠”的人物升空,宋铮一邊操縱着“宋铠”變換各種形态,一邊來回切換着聲線模拟鬼魂。
“我二人為奸人所害,靈魂縛于此皮數日!究竟是何人,蛇蠍心腸,阻攔我等入土為安!”
“投生轉世,乃世之正道也。若有阻吾等投生轉世之路者,七日之内,吾等必相報焉,彼等死無全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铮仰頭大笑,正巧夜風嗚咽,使得笑聲更顯凄厲,無論心中如何思量,周圍衆人身上皆開始冒出一層生理性的雞皮疙瘩。
宋铮自認表演情緒到位,連老天爺都在為她助威,誰料她心中兀自得意之時,一整天滴水未沾的嗓子卻開始抗議。
宋铮隻感覺自己嗓子愈發幹澀,還沒來得及鋪墊退場的台詞,原本如同寒蟬凄切的笑聲像是被人突然劈開一般,一半尖銳而高昂地飄上雲端,另一半卻粗粒沙啞地陡然落地。
壞了。
宋铮死死壓抑着自己咳嗽的欲望,遞給阿玖一個眼神,直挺挺向下倒去。
阿玖松開手中皮影,眼疾手快接住宋铮的身體,“宋铮!”
形成包圍圈的山賊們左右對視着竊竊私語,趙地斧從木椅上起身,面無表情站到宋铮身邊。
宋铮“虛弱”睜眼,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下。她顫顫巍巍舉起胳膊,懇求般盯着趙地斧,一字一喘:“趙大哥......求......求求你......”
趙地斧絲毫未動,神情無波。
兩人一高一矮,像是在某種特殊領域中進行着一場搏鬥。
宋铮伸手鈎住趙地斧一片衣角狠狠一攥,趙地斧向前邁出一步,繼續居高臨下俯視着宋铮。
但宋铮知道,他隻是在進行一場自我的博弈,宋铮的技倆實在拙劣,信與不信卻全在人心。
這個并不算太大的包圍圈中,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又像彈指一瞬。
趙地斧轉身,嗓音沉沉下達命令:“帶宋姑娘去客房,請錢大夫來。”
宋铮低頭一笑,賭赢了。
溫暖如春的客房内,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先生閉眼靜靜感受着宋铮的脈搏,宋铮閉着眼躺在床上,一派虛弱之相。
錢大夫擡手召來一位小童,低聲吩咐道:“人參、白術、白茯苓、當歸、川芎、白芍藥、熟地黃、炙甘草。”
那小童領命,低頭退下去。
“現下屋内無人,姑娘可否同老夫聊兩句?”錢大夫開口聲音含笑,帶着股天然的親和力。
宋铮點點頭,起身搬起另一側的靠枕,複又倚在靠枕上,對着錢大夫淺淺微笑。
對于宋铮行動敏捷卻佯做虛弱的行為,錢大夫呵呵一笑,并不在意。
他隻是好奇問道:“姑娘可曾中過什麼毒?”
應當是有的。宋铮早就懷疑過原主的死和毒脫不開關系。但具體是怎樣中毒的,原主吃了什麼喝了什麼,主動的還是被強迫的,她一概不知。
因此,宋铮隻能裝作胸有成竹的模樣将問題抛回去,“您怎麼看?”
錢大夫捋了把自己的胡子,重重一歎,“姑娘所中之毒老夫曾在京城接診過一例,老夫學藝不精,隻能眼睜睜看着病人撒手人寰。”
又是京城。宋铮低頭不言,心中卻對這兩個字敏感至極。無數線索有意無意,卻都要引着她要她前往京城。
“若是姑娘得知解藥,老夫懇求姑娘将其告知一二。為醫者,所求不過是拯救每一位有緣相見的病人。”錢大夫後退兩步,努力挺直他那幾乎要彎成C形的腰,“若是姑娘不吝賜教,小可願拜姑娘為師。”
宋铮猛地擡頭,瞳孔巨震!
夭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