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人禍總難全,聖主仁心護萬千。縱使奸邪風浪險,皇恩所至保康安。”
随着一聲敲擊,宋铮緩緩放下手中皮影,放松地呼出一口氣。
幕布之上人影漸漸退去,彰顯着此次皮影表演的結束。圍觀的民衆紛紛鼓掌,贊譽新皇者、怒斥奸佞者、懷念亡人者皆有之。
那一刻,宋铮知道,他們做到了。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将略微修飾過的真相告知了百姓,也讓他們看到新朝的希望與未來。雖然這場瘟疫給百姓們帶來的傷痛遠非一朝一夕能夠撫平。但作為普通人,她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天邊不知何時飄起了飛雪,星星點點,落入人們發間便倏然消失不見。
宋尚一邊拆卸皮影戲台,一邊眼含笑意地望着下方熱情高漲的民衆,低聲對宋铮道:“老師,看來皮影之術能起到的作用遠比我們想象中大。”
趙天亭接過話頭,“這種表演在熙盛從未出現過,這等能夠混淆是非轉變人心的技術,遲早會引起新皇的注意。”
“欸欸欸,天亭姐!我們可沒有混淆是非!”宋铮急急阻攔趙天亭,“我說的與事實也差不離的!”
“是是是,你不過是多為新皇添了幾句好話罷了。”趙天亭點了點她的鼻子,“畢竟亂世已落幕,早些向新皇投誠也沒什麼壞處。”
宋铮仰頭笑了笑,其實她的本意也不是為了讨好新皇。但看沈堯的态度,以及在她了解的故事中,這位新皇應當是位兢兢業業、為政勤勉的明君。
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為這位新皇多些贊美之詞,在民間多給他說兩句好話。
夜漸深沉,華燈依舊璀璨。宋铮四人收拾好皮影道具,緩緩走出人群。街道兩旁的大紅燈籠依舊高挂,宋尚提議機會難得,不如深入體會一會靈覺民間生活。
簡而言之,他想去逛逛街。
但方才的一場表演屬實耗費精力,宋铮嗓子有些幹澀,這時候隻想回禅房喝點水,再好好休息一夜。但趙天亭精力充沛,也很想到處去逛一逛。
于是他們幹脆兵分兩路,放任宋尚和趙天亭去玩個痛快,宋铮和阿玖則帶着皮影箱子慢慢往回走。
天邊刮來一陣刺骨冷風,空氣中的雪花越發多了。飛揚的雪花落在阿玖頭上、身上,使他看上去越發像一位仙人。
他轉頭看向宋尚和趙天亭并肩拉長的影子,感歎道:“宋尚和趙天亭真是最好的友人。”
“......”
宋铮仰頭看他,欲言又止半天,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掃去他肩上的落雪,輕聲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不隻有親戚和友人,你知道嗎?”
阿玖微微側頭,那雙澄澈的眸子在夜色中泛着微光,顯得格外單純:“那......還有什麼?”
宋铮抿了抿唇,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面對失憶的人,說得太多倒像是她是在誘拐良家少男一樣。
“罷了罷了,等給你治好病再說。”宋铮搖了搖頭,不再糾結于此,“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阿玖輕輕颔首,兩人并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隻有腳下的積雪發出細微的聲響。
回到禅房,宋铮迫不及待地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暖意順着喉嚨滑入心田,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阿玖坐在窗邊,凝視着窗外紛飛的雪花,沉默不語。宋铮看了他一眼,“怎麼了?突然傷春悲秋。”
“沒什麼,突然想早點恢複記憶罷了。”阿玖合上窗戶,走回宋铮身邊。
夜色漸深,禅房内隻餘下一盞昏黃的燈火。宋铮和阿玖相對而坐,卻像是各懷心事。
這種氣氛在他們之間并不多見,宋铮略有些不習慣。她率先開口打破寂靜:“怎麼突然想這個?”
“不知道。”阿玖擡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茶,垂眸道,“我感覺自己不想隻和你做友人,但我也不知道我要什麼。”
宋铮心中一跳,隔着昏黃的燭光看他的臉,悄悄深呼吸好多次才壓下自己悸動的心緒。
“既然這樣,我們就早些出發吧。”
她不是沒帶阿玖找過沈堯帶來的太醫,可那些太醫無一例外要他們往北走,去京城,卻始終不肯說更多。她不知道京城如今是什麼情況,但眼下除了親自前往一探究竟,也沒有别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