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高萬錢轉頭看到她,立刻擦擦手走過來:“趙小姐,有什麼我需要做的嗎?”
因為緊張,他說話的尾音都在顫抖。
“沒有别的事。”趙語止安慰他,“我是想問問27号那天晚上的晚宴,後廚有沒有發生往常沒有發生過的事?”
“沒有。”高萬錢想了想,回答。
“李庚易有沒有特殊的表現?”趙語止又問。
高萬錢仍舊回答:“沒有。”
他逐漸放松下來,想起一些細節,主動告訴她:“不過,李庚易先生當天囑咐我要好好檢查食材,不要用不新鮮的食材。另外,不要讓其他人進入廚房。”
趙語止總結:“所以能進入宴會廳後廚的隻有你和張怡?”
“是的。”對方點頭。
趙語止沉思片刻,又問:“晚宴的菜單由誰拟定?”
“這是我負責的。”高萬錢詳細解釋,“遠山莊園中宴會的菜單都是由我拟定,李庚易先生有時會做最後的确定,一般他不會做更改,因為每次我都會提前了解客人的忌口,不會出什麼差錯。這一次——”
說到這裡,他明顯頓了一下,想起什麼,連忙補充:“這次我将拟定的菜單給李庚易先生看時,他十分生氣,大發雷霆,讓我立刻修改菜單。”
趙語止看着他,緩緩開口:“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主菜。”高萬錢很确定這一點,“李庚易先生對主菜定為炖羊肉很不滿意。”
“他有沒有告訴你原因。”
“沒有。”高萬錢猜測道,“我沒有得到信息說客人中有人不能吃羊肉,我猜測可能是李庚易先生覺得這道菜不适合這次頒獎典禮的晚宴吧。”
真的是這樣嗎?
趙語止向他确認:“李庚易有沒有對羊肉忌口?”
“沒有。李先生之前也很喜歡這道菜,所以我才會拟定主菜是炖羊肉。他當時突然發火,我也覺得很奇怪。”
“不過你還是修改了菜單。”趙語止聲音放輕,神情不再那麼嚴肅,反而像是在與朋友閑談,“在最初的菜單中,将主菜定為炖羊肉,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向你建議這樣?”
高萬錢不明白趙語止為何一直執着于詢問主菜的問題,不過他還是老實開口:“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是廚師,廚房的一切都需要我來安排,不過……”
他頓了頓,皺眉:“一開始我還真沒想到這道菜,畢竟現在從習俗上來講還不是吃羊肉最好的季節。不過,有人向我提議,炖羊肉算是這個國家的一道特色菜,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自然要擺上當地的特色美食來表示歡迎。”
趙語止神色如常:“是誰提醒你?”
“張怡。”高萬錢回答。
·
張怡正在二樓的書房打掃衛生。
“阿瓊小姐想要趁着今天的時間整理這裡的藏書。”見到趙語止前來,張怡笑着向她介紹,“這個書房裡不隻有李庚易先生和阿瓊小姐的書,還有前任的家主們留下的藏書哦。不過阿瓊小姐的書實在太多,沒地方放,所以她要把很多不再看的書放到閣樓裡。”
趙語止點頭,她看向旁邊桌子上的台式電腦。
“那是李庚易先生的電腦,不過他總是很忙,在這裡的時候不多,”察覺到她的視線,張怡立刻解釋,“有時阿瓊小姐會來用這台電腦。阿瓊小姐常常回憶,她小時候第一次碰到電腦就是在這裡,那時的電腦和現在可不一樣,童年的時光總是值得懷念。”
她的聲音中充滿溫情:“李庚易先生雖然脾氣古怪,但他對阿瓊小姐很好,不然也不會将遠山莊園送給她。”
趙語止靜靜看她幾秒,輕聲詢問:“今天我回來後一直沒有見到徐老伯,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徐老伯?”張怡眨眨眼,想了想,“他現在應該在房間休息?今天中午他身體不太舒服,似乎有些發燒。”
“趙小姐找徐老伯有事嗎?養花的事可以問我,我找徐老伯拜師,可是學了不少養花的技巧。”她調皮地吐吐舌頭。補充說,“雖然我失敗了很多次。”
“我來是想問關于晚宴之前發生的事。”趙語止緩聲問她,“我記得徐老伯是在命案發生的第二天才回到莊園。之前我聽說他是提前兩天被李庚易先生派去出差,我想了解這件事的具體情況。”
“具體徐老伯去了哪裡,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張怡想了想,“李庚易先生想要翻新莊園,包括花園,他想要徹底改變花園的布局,我猜徐老伯那兩天應該是去忙這件事了。不然我帶去你找徐老伯問清楚?他住在傭人房那一片,我帶你過去吧。”
“先不用了。”趙語止對她笑笑,“阿瓊現在在哪兒?”
·
“調查進展如何?”阿瓊看向坐在對面的趙語止。
她們正坐在會客室中,天色徹底暗下來,外面下起小雨,燈光映亮整個房間。阿瓊姿态閑适,暖黃色的燈光為她的眉眼增添幾分柔和。
她看上去比前一日平和許多。
“還差得遠,”趙語止回答道,“不過,這次去晚楓市聽到了很多故事。”
阿瓊笑容淡去,她攏了攏身上的披肩。
“你想問什麼?直接說吧。”
趙語止看着她。
她想象着阿瓊七歲之前的模樣,那個别人口中機靈又調皮的孩子,但她想象不出來。
“三十年前的晚楓市港口什麼樣?”她輕輕開口。
阿瓊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你不應該浪費時間問這種問題。”她的眼神平靜中帶着壓抑,“三十年前?還能怎樣,自然是破舊、擁擠不堪,沒有絲毫希望。事實也确實這樣,那個港口已經破敗,那裡的人心也充滿落寞。”
趙語止開口:“看來你心目中的港口與遠山莊園很是不同。”
阿瓊停頓幾秒,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雨滴撲在窗戶上。她平靜陳述:“遠山家族是一個充滿陰謀詭計的家族,就像是一潭死水,卻又能掀翻這裡所有的一切。”
這話落音後,會客室久久陷入平靜。
“三十年前,郭霜莉為何會收養你?”
聽到這個問題,阿瓊猛得看向趙語止。
“我不知道。”她看着趙語止,努力壓抑心中的情感卻壓抑不住,痛苦和迷茫讓她的手控制不止地顫抖,“那時的我不知道,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也不知道,直到現在,我心中無數猜測,卻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相。我的母親和兄長都已去世,無人能回答我的疑惑。”
她的聲音很低,仿佛在夢中呢喃:“我隻知道,晚楓市的港口沒有将蘇茗帶去港城,卻将我帶來了遠山莊園,将我永遠留在這裡。”
她知道蘇茗的身份。
趙語止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回答,她忍不住強調問題:“三十年前你在港口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才會被郭霜莉注意到?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我不知道。”阿瓊急切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或許我看見了什麼要緊事,但是——我沒有意識到。”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雨滴砸在地面,敲擊聲陣陣回蕩在人的心中。
“我還有兩個問題,我還有沒找到的拼圖。”趙語止深呼吸,保持冷靜,“現在在這個莊園中,隻有你能回答我的這兩個問題。第一,李庚易的精神狀況有沒有問題?”
“我不清楚。”阿瓊皺眉,“你應該去問醫生。”
“李庚易從不看醫生。”趙語止打斷她,繼續問,“第二個問題,李庚易為什麼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
阿瓊看着她:“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從不過問他的決定。”
她沒有回答趙語止的問題。
趙語止看清楚她的态度。
時間越來越晚,她不想再浪費時間,起身直接離開。
她快步走到門口,手剛剛搭上門把手,阿瓊突然出聲。
“趙語止,你是個偵探。”她說,“你總是執着于找到所有的拼圖方塊再開始玩這個拼圖遊戲。但其實,拼圖少了一兩塊并不影響你看到整張拼圖上的圖案,你甚至可以根據其他拼圖推測出缺失拼圖上到底是什麼圖形。”
她對趙語止說:“你應當比我更清楚,偵探需要想象力。”
趙語止沒有說話,她打開門。
袁晉正站在門外,擡着手保持敲門的動作。他剛想敲門走進來,沒想到門從裡面打開。
“趙語止。”他目光一顫,随即保持嚴肅。
“趙語止,”他重複一遍她的名字,“跟我們去趟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