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拿着手機，站在辦公室窗邊往外看。

手機另一端是剛剛看到手機消息撥回電話的宋立葉。、

他已經得知林曜等人今天前往晚楓市港口的消息。

“看來你們也有了進展，”宋立葉的聲音很放松。

林曜皺眉：“你早就知道蘇茗的身世才會特意跑來講你做的那個夢。你既然猜到她的案子和遠山莊園有關系，你為什麼不去那裡親自看看？”

“首先，蘇茗的案件并非由我負責。”宋立葉慢悠悠地說，“其次，遠山莊園有你和方沛凝在那裡調查足夠了，我想我沒有必要去那裡摻和。”

林曜聽到他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笑一聲。

“什麼不想摻和，恐怕是你不想得罪遠山家族吧。宋警官，你有沒有想過，你都沒辦法做到的事，難道還指望這裡的市局？”

“蘇茗與李庚易還有李功徹的這三個案子牽一發而動全身，阻力并非隻有遠山莊園。”宋立葉半解釋半提醒，“當了這麼多年警察，你應該清楚，很多時候重新偵辦案件難的不是糾正錯誤，而是放棄榮譽。更何況，我自己也身處在迷霧中。蘇茗的案子難查，但最關鍵的嫌疑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三十年前舊案的真兇。李庚易的案子才是個難啃的硬骨頭。”

“但你們不同。”他解釋，“你們不是還有外援麼。她本就是局外人，跳出這個環境反而能縱覽全局找到真相。”

“你是說趙語止？”林曜想到剛剛方沛凝的話，緊皺眉頭，“她恐怕早就自身難保。”

·

坐到審訊室的椅子上時，趙語止終于得知警方帶她來的原因。

她帶去會客室的那盒茶葉中檢測出紫杉堿的存在。

“你的那盒茶葉是從哪裡購得？”林曜詢問。

趙語止報了個地址，那是港城的一家很有名的店鋪，她在來參加宴會前特意提前準備了給李庚易的禮物。

她平靜地陳述事實：我在27号下午見到李庚易時将茶葉送給他，他當時并沒有拆封。”

“有誰見到？”劉億坐在林曜旁邊，詢問她。

趙語止很快回憶道：“阿瓊和克爾，我進入會客室時他們正在和李庚易談話，後來我很快離開，他們當時仍在那裡，他們可以為我作證李庚易全程沒有打開茶葉禮盒。”

“但他們隻能證明在他們留在會客室的時候，李庚易沒有拆開那盒茶葉，對麼。”

趙語止笑了笑：“命案發生後，阿瓊和李西宸委托我作為調查命案的偵探，李西宸和我一起去會客室檢查過裡面的東西，當時茶葉也沒有拆封。”

劉億頓了頓：“那時你打開外包裝檢查了嗎？還是隻是站在不遠處看了一眼？”

“什麼？”趙語止愣住，接着她反應過來，有些焦急地坐直身子，“你的意思是禮盒的外包裝完好無損？而裡面盒子中的茶葉被倒入了紫杉堿？”

劉億一看她的反應便知道，當時趙語止并沒有打開外面的禮盒檢查裡面的茶葉盒。

她表情有些僵硬：“禮盒外包裝有重新封口的痕迹，是有人将它拆開後又重新封上。”

“不，我很确定。”趙語止的語氣變得嚴肅，“我和李西宸去會客室的時候，那個禮盒沒有被人動過。”

劉億輕輕搖頭：“但你無法證明這一點，你應該知道，最重要的是能被我們的眼睛看到的證據。或許你當時隻是看了外包裝，并沒有看仔細。”

趙語止一時沉默。

她心中并不害怕自己無法證明清白，因為這個證據的出現太過莫名其妙，而且27号從晚上七點到八點的時間段内李庚易全程都在宴會廳内，誰都知道他當時沒有在那裡喝過茶水。

但這件事讓她原本就困于尋找真相的頭腦陷入更大的疑惑。

警方隻化驗出宴會廳石像上那個小瓶子中有少量紫杉堿，再次就是茶葉中含有紫杉堿。

她擔心警方如果找不到其他證據，會認定是她将紫杉堿這種毒藥從外面帶入遠山莊園。

哪怕她不是殺死李庚易的真兇，也會是真兇的同夥。

“你們應該能猜出這是污蔑。”半響後，她看着林曜和劉億，邏輯清晰，“毒殺李庚易的兇手想要自保，所以選中了我。又或者是遠山家族厭倦了警察一直在莊園中的調查，幹脆随意找出一個兇手，至少這樣在明天的葬禮過後，遠山莊園能夠恢複往日的平靜。不過，後者的可能性很小，在莊園中找到紫杉堿可不是易事，我傾向于是真兇将剩餘的紫杉堿放入茶葉中。”

林曜沉默地看着她。

“兇手一定是想要讓趙語止成為替罪羊。”辦公室中，袁晉站在桌前急切地向方沛凝說自己的想法，“趙語止怎麼可能是兇手？她沒有殺人動機，如果不是李庚易主動邀請，她甚至不會來這個國家。這一切完全沒有道理。”

方沛凝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神情平淡：“凡事不能想當然。趙語止看上去确實不像是殺人犯，但茶葉中檢測出紫杉堿，這是不争的事實。”

“方方姐，你真的相信趙語止會毒殺李庚易？”袁晉震驚，“如果一定要調查趙語止，至少讓我去遠山莊園查清楚這幾天有誰進過會客室，又有誰清楚那個茶葉禮盒的事，或許有人會注意到禮盒在命案當日有沒有被人拆開。”

他說完這話，見方沛凝沒有點頭也沒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袁晉——”方沛凝叫住他，她目光沉沉，“将趙語止留在這裡會是正确的選擇，如果她是被真兇污蔑，那也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她被人盯上了。”

袁晉遲疑地頓住步子。

“将她留在警局，最起碼她不會像蘇茗那樣。”方沛凝的聲音低下來，“明天就是李庚易的葬禮了，無論如何，先過了明天再說。”

袁晉聽到這話，表情微變。

“明天就是李庚易的葬禮了。”審訊室内，趙語止說了同樣的話，“我想不通為何兇手要在這時引起波瀾，為何不等明天葬禮過後大家的注意力散去，然後等這件事平靜地過去？”

“趙語止，”林曜盯着她，終于不再沉默，“如果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茶葉中的紫杉堿是有人故意放進去想要威脅你，那麼答案很明顯，你的調查威脅到了兇手。”

趙語止擡頭看向他。

“你查到了什麼？”他問。

她查到了什麼？

趙語止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查到什麼關鍵的東西，竟然會引發兇手的擔憂。

她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阿瓊在會客室中面對她的問題，反複向她說的那句“我不知道。”

此刻，趙語止也隻能像阿瓊那樣回答這一句話：“我不知道。”

難道她在不經意間觸及了案件的真相，卻又不小心忽略過去？

趙語止陷入沉思。

·

“你在幹什麼？”審訊結束，劉億一走進辦公室就看到袁晉支起一塊白闆，在白闆上塗塗寫寫。

“查出什麼了嗎？”見對方過來，袁晉停下筆急忙問。

劉億搖頭。

她走到袁晉身旁，閱讀他用黑筆在白闆上列的各種信息。

這個方法還是從方沛凝那裡學來的，每當思路淩亂時，他們便會從案件本身入手理清思路。

“我在梳理李庚易案件的信息。”他向劉億解釋，“首先分析當晚命案現場的嫌疑人。”

阿瓊，郭霜莉的養女，七歲時進入遠山莊園生活，這些年與家族中其他人關系一般，但與李庚易關系較好。李庚易在遺囑中将自己的大部分遺産包括遠山莊園的支配權都送給了阿瓊，阿瓊是李庚易死亡後最大受益人。

李西宸，李庚易的堂弟，曾被視為李庚易以後的下一任家主，李庚易一直對他很好，命案當天的宴會就是特意因李西宸的緣故舉辦的頒獎典禮。但如今遺囑公布後，李西宸在遠山家族中的地位有所下降。案發後，李西宸曾與阿瓊一起委托趙語止作為偵探調查命案。

趙語止、鐘思和克爾三人是從國外趕來參加頒獎典禮的推理小說家。鐘思和克爾是由李西宸評獎，趙語止所寫的小說則是由李庚易親自選中成為獲獎作品。這三人都是第一次進入遠山莊園，目前未發現他們過往經曆與李庚易及遠山家族有任何關聯。

廚師高萬錢在遠山莊園工作多年，受李庚易信任，能接觸他的飲食，當晚宴會上的食物都是高萬錢所做。家庭背景簡單，未發現他與李庚易有矛盾。

傭人張怡在去年秋季經李庚易親自面試後進入遠山莊園，受李庚易信任，能接觸他的飲食和日常生活用品。家庭背景簡單，未發現她與李庚易有矛盾。

當晚隻有張怡和高萬錢兩人進入過宴會廳的後廚，李庚易所用餐具上有他們二人的指紋。但問題在于，當晚宴會上李庚易所用的所有餐具中都未能發現紫杉堿。排除嘔吐物沾染的部分，李庚易的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中也未發現紫杉堿。

管家鄭逸德在莊園工作多年，是李庚易的心腹，受李庚易信任，能接觸他的日常生活用品。這次晚宴流程安排主要由鄭逸德負責。

宴會當晚，李庚易與其他人所用餐食相同。

袁晉盯着這些信息看了很久。半響後，他忍不住歎氣。

還是沒有新的發現。

“不如你再從蘇茗的案子梳理思路？蘇茗被殺肯定和遠山家族脫不了關系。”劉億在旁邊看了很久，提議道，“你親自去了晚楓市有沒有什麼發現？”

發現？

袁晉思考片刻，落筆。

蘇茗是三十年前莊園傭人何霓的小女兒，母親死後，她被送去晚明孤兒院，同年姐姐因病去世。

今年5月份到8月份期間頻繁出國，寫有以三十年前李功徹案為藍本的小說，後失蹤。本月28日早晨，她的遺體于晚楓市河邊被人發現。

根據邱勝的回憶，今年4月份曾收到過類似小說，懷疑是蘇茗寄給他的。

他關于蘇茗案知道的信息并不完整。

最後是三十年前的舊案。除了偵探的推理過程以及最後理查的話，蘇茗和趙語止所寫的小說基本屬實，卷宗上的内容并沒有給他太大啟發。

袁晉提筆在白闆上寫了很久，一旁的劉億已經昏昏欲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袁晉盯着這些信息看了很久，終于捂着臉歎息：“什麼都想不出來，我的大腦已經成一團漿糊了。”

他擡頭看了眼時鐘，時間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劉億強撐着坐直身子，打着哈欠：“太晚了，太疲憊的時候思考也變慢。要不你先去休息，等醒來再說。”

“八個小時後，遠山家族就要開始舉行李庚易的葬禮。”袁晉心中隐隐不安。

“你忘了一部分信息。”身後突然傳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