誏寒溪輕笑了幾聲,又道:“那女鬼呢?細細說來。”
柳樊瑀将此事告知了他,也對誏寒溪說了,女鬼叫做池婉,誏寒溪神色沒什麼變化,隻是贊歎道:“竟被你知道了,還真是厲害。”
這贊美的意思從誏寒溪嘴裡說出來,倒是覺得輕飄飄的一句,沒什麼意思,柳樊瑀也不怎麼在意。
柳樊瑀再次看向明月,說道:“你說過,起死回生...不是什麼好事。”
“有一定道理,”誏寒溪笑着看着他,“不完全是。”
“怎麼說?”柳樊瑀不是很懂他這話的意思。
誏寒溪順手從地上拿起一根樹枝,說道:“比如說啊...我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柳樊瑀雙目瞬間亮的通透,肩膀一聳,有些被驚到,他呼吸變得滞洩,腦内變得空白,等會兒想說的話也消失殆盡,兩眼睜得老大,緩緩看向誏寒溪...
他知道誏寒溪隻是給他舉個例子,但還是被這句話驚愕到了。
誏寒溪繼續道:“因為太想念了,但人的壽命有限,所以才會有另一類人的起死回生的念想。之後這念想越是強烈,那麼那一類人想要讓他人起死回生的行為就越是瘋狂。但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未嘗不是好事。”
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柳樊瑀打斷他,“盡管太過思念,可違背世間倫理之事...終究是有代價的。”
“是有。”誏寒溪笑道,“不過你遇到的那位青衣男子,他似乎不怕。”
柳樊瑀不再說話。
他不懂這些,為了一個人連命都不要了,硬要說的話,柳樊瑀還是懂的,但他不會這樣做。柳樊瑀這人吧,你說他性情冷淡,卻又不是那麼冷淡,你說他奇怪,卻又不那麼奇怪,他可能隻是不太懂。
不懂父母離世為何要哭,不懂有人為何會想起死回生,不懂千子悲為何一直待在甘山不走,不懂誏寒溪為何總是四處遊蕩,也不懂自己為何要修這個仙。
可能是因為長生吧,可以讓他活得久一些。
“起死回生...”柳樊瑀想要說什麼,他張了張嘴,又不繼續說了。
“當你也像他一樣有所牽挂的時候,可能也會這樣拼死拼活的,”誏寒溪說道這,笑得稍大聲了起來,“這樣也不錯。”
“好吧....”柳樊瑀淡淡道。
“對不起,”柳樊瑀接着說,“害你受傷了。”
誏寒溪想到了什麼,哈哈一笑:“小傷小傷。”
柳樊瑀悶聲道:“下次回甘山我請你再次一次烤鴨。”
誏寒溪隻覺得看到了孩童般的玩笑,邊笑邊道:“好好好....”
他還是沒把那個對青衣男子的猜測告訴誏寒溪,當他問誏寒溪知不知道青衣男子的身份,誏寒溪隻是說道:“有些頭緒。”
柳樊瑀不敢問了,問他是不是那個喜歡上男子的蜀道掌門,問他蜀道掌門是不是想要複活這個男人,所以才教那個女鬼的。誏寒溪也沒有主動告訴他,是不是不想讓自己知道?
他怕他問了這些事之後,要是自己也變成這樣不要命,隻為了一個心愛之人,那樣的瘋癫癡狂,那他是不是變了,變成了自己都不認識的人,當一個人改變的時候,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我願意為一人傾盡所有,”柳樊瑀不禁皺起眉來,“是不是很奇怪?”
“好事,”誏寒溪回道,“當你真的有了這樣的人,也算是一種好事。”
“算是?”柳樊瑀疑問起來。
“畢竟像小樊瑀這樣的鐵石心腸的人啊...”
誏寒溪想繼續說,卻被柳樊瑀一聲“打住”,還真就給打住了。
兩人賞月許久。
柳樊瑀望着那皎皎明月,内心似乎更加澄澈。他自小性情不似他人,或許真的是誏寒溪說的那樣,鐵石心腸。所以當他那所謂的“娘”,扛着那些傷,硬是擠出一個笑安慰他的時候,他竟絲毫感覺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之後的之後,那個被柳樊瑀稱呼為“娘”的女子死了,他被誏寒溪接了回去,當誏寒溪抱着他,問他:“你娘是個好人,你不傷心離開她?”
又是這句。
小柳樊瑀露宿街頭的時候,街坊鄰居時不時會可憐他,給他些吃食銀兩,還總是會對他說:“你應該很傷心吧。”
不,但他什麼感覺都沒有,不會想哭,不會悲傷,心也不會痛,他似乎沒有心...那心現在好像是坨白色的靈體。
小柳樊瑀歎了口氣,老實回道:“不會。”
“她可喜歡你了,”誏寒溪看着面無表情的孩童,聽這話也不吃驚,隻是笑笑道,“你日後也會喜歡上他人的。”
這話倒是新鮮,他人大都會說。
“像你這麼小的孩子真是堅強的難得。”
亦或是“你娘待你那麼好,你這般沒心沒肺的...”
那時的柳樊瑀頭一次聽到不一樣的回話,好奇的看着嘴角殘留笑意的那個男子,他皮囊算是挺好,卻又沒那麼好,一雙眼睛勾勒出了千情萬種,世間風雲似乎盡在他眼中,男子一身白衣令他癡迷。他頭一次覺得,他面前這人似乎不錯,值得他喜歡。
于是還是孩子的柳樊瑀脫口而出。
“我可以喜歡你嗎?”
誏寒溪一滞,回道:“你似乎...有點小了。”
“那我喜歡你。”
柳樊瑀又是這麼面無表情,語氣生硬的一句話,但比起先前的話語,卻又柔和了許多。
“??”
誏寒溪将他送回甘山的時候,一直保留着這樣的問号。
因為那時的柳樊瑀每日必說一句,連回到甘山的每日早起晨練,他都要悄悄溜進誏寒溪的屋子,将誏寒溪喊醒,再用那稚氣未脫的語氣說道:
“誏寒溪,我喜歡你。”
之後不小心被千子悲聽到了,千師兄那時正喝着茶,聽了這話,一口茶帶着老血噴出來,嘴角抽搐,随後正色問着柳樊瑀:“你剛剛說什麼?”
柳樊瑀呆呆的,不太明白千子悲生氣的理由,有些無所謂的回道:“我喜歡誏寒溪啊。”
“哪種?”千子悲接着問。
“喜歡還有哪種?”小柳樊瑀不禁皺眉。
于是千子悲把他叫到茶桌前,給他好好分析了所謂“喜歡”,那日柳樊瑀受教許多,他謝道:“多謝千師兄指導。”
千子悲一邊品茶,兩眼懷疑地望着面前的小孩子,心道:“你真的懂了?”
不過至此,柳樊瑀再沒對誏寒溪說過這般話,千子悲也沒再聽過。
柳樊瑀如今覺得,那時他是認真的,但可能對于誏寒溪來說,那不過是他幼時的玩笑罷了。想起這事,柳樊瑀臉上還是泛出些紅暈的,有點後悔當初面不改色地說的那些話。
“睡吧,”誏寒溪拍了拍他的右肩,“今夜我幫你看着。”
柳樊瑀想到了什麼,想到那句。
“誏寒溪,我喜歡你。”
柳樊瑀默默将頭低下,埋下頭去,他左手緊捂右肩,喉結微動,開口道:“嗯...”
這一句話聲音輕小,柳樊瑀無心在意,隻覺右肩熾熱的燙,彷如要将他這個人吞噬,與烈火不一樣,這種隻讓人疼得心癢。
心跳聲越來越大,在耳内充斥着,理應不會讓那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