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誏寒溪,你瘋了嗎?!”千子悲怒道。
這不明擺着送死嗎?千子悲心緒越來越亂,誏寒溪再怎麼厲害,但他終究不是什麼上古諸神。墜仙,顧名思義,就是上古時候因為犯了大錯被天抛棄的一種神,這是一種類稱,隻是随着時光的消磨,這幾千年來再無人見到,如今重見天日,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誏寒溪朝千子悲淡淡地笑了,沒說什麼。
千子悲跟着他有幾千年,還是懂他一點的,他這麼一笑,示意的便是讓他不要擔心,但他還是不放心。
大緻是千子悲剛認識誏寒溪的十年左右,那時褚泓汲還未拜誏寒溪為師,千子悲同誏寒溪就發現了一位墜神。
那是個全身黑漆如爛泥般的“神”,他或許連人都算不上了,擁有人形的身軀,眼中盡是孤寂絕望,千子悲不敢直視那樣的眼神。他還記得那位墜神輕易地将人的四肢撕毀分離,繼而不斷地狂笑,或許他就是喜愛這種殺戮一般的“神”。
誏寒溪的胸口曾被他一擊穿透,鮮血四濺,連他自己都反應不過來,就已經成了一具斷了氣的屍體,他的身軀似一張輕飄飄地紙,癱倒在地,胸腔内的血汩汩溜出,滲入泥土之中。
千子悲被吓得呆立在原地,當時誏寒溪也隻是個十六歲模樣的少年,他卻已是二十幾了,這時他眼前襲來一片黑色的針刺,那麼一瞬間,千子悲屏住呼吸,再來不及思索下一秒将要發生的事,無非是自己如同那個倒地的少年一樣,那樣輕飄飄地倒下,再死去。
可是下一秒迎來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那個胸口有傷的少年的背影,胸膛處的白色布料被鮮血染紅,傷口慢慢愈合,粘着結成塊狀的血,布料和肉粘合在一起,看上去慘不忍睹。但他的腳步卻依舊沉穩,揮劍的力道似乎比先前更要有勁,他一劍刺向那坨爛泥的身軀,黑色的血從中流露出來。
散發金光的黃符圍成一個法陣将墜神和那位少年包圍起來,千子悲呆立在外,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看着少年一遍遍的被殺死,再一次次的起身,說不上輕松,而是一種更深的痛楚,千子悲在問自己。
他究竟有多疼?
還是說誏寒溪已經習慣了這樣?
少年的劍勢盛氣淩人,連一招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他的發帶被弄散,掉落塵土之中,長發飄飄,臉色的表情算不上猙獰,也絲毫不受傷痛的影響,有的隻是平靜,可他的眼眸深處卻似火燒了一般燃起,誏寒溪的殺意越來越強烈,他就那樣步步緊逼墜神到一處角落。
最後一擊千子悲看不清楚,隻是望到了下一刻的情形,墜神早已倒地,誏寒溪身上散發着濃烈地腐臭味,粘稠的黑色血迹在那件白色的衣衫上顯得格外刺眼。他一轉身,撤了陣法,看向千子悲,千子悲與他對視,自己滿眼的懼怕,止不住的顫抖。他看向誏寒溪的臉,比起猙獰,甯靜似乎更會讓人害怕。
他真的隻是一個道士?
隻見誏寒溪伸出手來,将手中的利劍扔下,哐啷作響,最後他勉強擠出一個笑,語氣平淡道:“我們該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千子悲當時看走了眼,誏寒溪似乎...殺紅了眼。
不過也正是這件事情,讓千子悲知道誏寒溪擁有不死的身軀,他對這個所謂“師父”又加重了幾分好奇。
……
但反正千子悲不願再看到他那一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人形妖怪呢。況且現在還帶了個褚泓汲這樣的麻煩,不是他千子悲對同門師兄刻薄,而是這個家夥是真的有病。
褚泓汲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随口問千子悲:“師父怎麼了?”
千子悲瞥了眼褚泓汲,道了句:“看他要幹什麼。”
誏寒溪這麼一個舉動,讓鎮民很是驚愕,該說這個道士無知,還是什麼呢。
見鎮民沉默一會兒,誏寒溪有些興趣,左手對着鎮民們,右手欲掀的手蠢蠢欲動,他有些威脅的語氣:“喂喂喂……我真掀了?”
“别動,千萬别動!”
“你住手!”
鎮民們的叫喊聲一下大了起來,各說各的,但都是讓誏寒溪不要亂動,這時一位鎮民看不下去了,他的話語似利劍般的劃破這嘈雜的談論聲。
“我帶你去吧。”
衆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來,有位老漢挺直腰背地站在人群中,此時一下子變得顯目了起來,他繼續道:“來吧,小道士。”
說罷轉身,不再多說什麼,示意誏寒溪跟上去。誏寒溪拿起茶桌上的一把劍,透露些許開心,但千子悲,鎮民們,包括褚泓汲,都低沉着臉,雙方狠狠盯着。
誏寒溪欲要轉身走,面前在茶桌邊上好端端地坐着的褚泓汲開口道:“師父!”
他語氣中有幾分不舍的意思。
千子悲撸起袖子,看着雞皮疙瘩一些些起來,再次看向褚泓汲的眼眸中充滿了鄙夷,無意間小聲啧了聲。
“你要一人對付?”褚泓汲再看着誏寒溪,一臉嚴肅。
“阿褚,”誏寒溪語氣平淡,仿佛隻是漫不經心的問候,“那東西厲害着。”
不是褚泓汲覺得他一個人不行,而是一般都是他同千子悲兩人解決那些妖魔鬼怪,如今他親自出手,未免覺得不安,褚泓汲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誏寒溪轉身,三步并兩步跟着老漢走了。
千子悲沒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話如刀尖:“看來師父隻在意河裡的那東西啊...”
褚泓汲聽出了什麼,怒瞪一眼千子悲。
千子悲也同樣怒視,一想到褚泓汲那個表情,他倒有種報了仇的快樂。
但二人還是乖乖跟上了誏寒溪,河流并不寬大,河水清澈,卻也深不見底,跨河的兩處岸邊連接着一座橋,橋上有不少行人來往,有人瞧見了岸邊的誏寒溪,一眼便猜出了什麼,應該是前幾日來鎮子裡鬧事的道士,戰戰兢兢地過了這座橋,眼睛時不時望着誏寒溪,仿佛是在警戒着什麼。
誏寒溪無意間瞥見,隻是淡淡地笑了。
鎮民們分兩邊,沒人願意來看河神被這樣一個小道士冒犯的時候,但是如若河神知道他們沒有攔住這個小道士,到那時怕是更加讓人膽戰心驚。上一次也有個道士大言不慚地說可以除掉這河中邪祟,當他潛入水底後,胸腔的心處被挖了一個大洞,衆人都知道,是河神發怒了,再後來,那個道士的同門們都被此吓得逃離了果鎮。
褚泓汲一雙眼睛幾乎不離誏寒溪,他直勾勾地望着面前不遠處少年的背影,雙手抱臂站在一邊,厲聲問道身旁那人:“師父真的沒關系?”
“你也會擔心?”千子悲先是嘲諷一句,随後認真起來,回道,“說不好,要是他真的殺紅了眼,事情很難辦。”
不單單是誏寒溪那讓人背脊一寒的殺伐果斷,更是他身軀不死的秘密,雖然誏寒溪并不覺得那是個秘密,但千子悲還是這麼覺得的。萬一被這些鎮民發現了,更加麻煩,到時候要騙他們說是道法嗎?千子悲在心裡已經打好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