誏寒溪放開阿瑤,他掌心出現一道長痕,血并未往下流,反倒一點點的飄向空中,凝聚成一顆丹藥的形狀。随後他手心的長痕消失殆盡,血丹落于掌心,誏寒溪剛踏出一步,左臂便劇烈地疼痛了起來,他耳内響起哀鳴。
胸腔内一股熱血湧上,誏寒溪忍不住咳了一聲,暗紅的血液沾染在他的唇邊,唇色血紅,紅得讓人害怕。阿瑤呆立在一旁,看他咳血出來,臉色瞬間煞白,身子往前趨了趨,卻又慢慢縮了回去,隻聽她擔憂道:“誏...你...”
誏寒溪沒有回她,他将手掌遞過去,嘴角鮮血滴落在地,他面色是那麼的平靜,好似一身輕松,毫無波瀾,隻聽他淡淡地道:“吃了它。”
阿瑤蹙眉,目光停留在那顆血丹上,她将手掩了掩,疑惑道:“這是...什麼?”
誏寒溪望向結界外的女子,他的眉頭皺得更深,有些愁苦了,明顯與他這一副少年的容貌不符。他沒有回答阿瑤的為什麼,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吃了它,去别的地方,這不行。”
未等阿瑤再問什麼,他又是那般的平靜,訴說的一字一句毫不慌張,也遠遠不知道自己已然深陷深淵。他将寒劍握于右手,把劍一橫,問道:“你想讓他們都死嗎?”
誏寒溪說着,血丹飛向阿瑤,融入她的額間,任憑阿瑤怎樣阻擋都無濟于事,她左手腕的咒文不再灼熱,而是襲來了一股清涼的舒适,這讓她舒暢了不少,喘了口氣。阿瑤偷瞄了一眼手腕,先前的咒文早已消失,她的肌膚還是那麼的白嫩,也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她還沒反應過來,誏寒溪就已大跨步地走到她的面前,左手夾着的符箓貼在她的額前,阿瑤試圖去拽下來,她力氣不夠,也動不了這張符箓,她哭喊道:“你别讓我一個人走啊!那你呢...你倒是一起...”
結界外的女子竟沒有絲毫憤怒,她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連結界的消音也無法阻擋,她戲耍道:“....呵呵...你這麼想救人啊?”
女子再說了什麼,阿瑤早已聽不下去了。
誏寒溪唇邊鮮血又流出了不少,他呼吸雜亂,來不及整頓,但他的語氣,神态,甚至是腳步,都還似先前那般,他聲音沙啞,随後吐出一口血來,對着面前那個小姑娘說道:“我答應你...”
阿瑤額前的符箓上,用朱砂畫着的符文發起紅光。
“我幫你...”誏寒溪的身子晃了晃,他搖了搖頭,想要清醒,“我幫你除掉他...你去讓那些鎮民走....答應我!”
最後一句誏寒溪厲聲,這似乎是他第一次這麼兇的說話。
誏寒眼眶内緩緩流出了一痕血淚,身體顫抖着,肺部好似被火焚燒。
“好...好...”阿瑤雙手不斷抹掉眼眶邊的淚水,她知道河神會吃人,也知道河神很厲害,它現在...還想殺了所有人。她見過河神吃了人後,第二日抛上岸的殘骸,她最喜歡的那個袁姐姐,她被吃的隻剩下一根啃不動的肋骨,還有那一襲鮮紅的紅衣。鎮民們把那根肋骨埋在土裡,她沒有墓碑,他們說,嫁給了河神,她就還在河神那,她不應該在這裡立碑。那次阿瑤哭了很久,她再也見不到她了,她恨河神,恨它殘忍,恨它殺了自己喜歡的人,她似乎...也恨那些鎮民。
“你答應,要陪着我...”阿瑤的話語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誏寒溪聽清楚了沒,但她還是繼續說,“如果河神真的.....求你...救救我們,所以...你也不要死。”
她隻能聽到自己的哭聲,就連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哭聲難聽死了,但她還是忍不住。最後,她耳畔還是響起了一聲回應。
“好。”
阿瑤再度睜眼,眼前的一片是那麼的熱鬧,她雙腿癱坐在地,正處于集市之中,如今倒是空蕩蕩的一片,先前大家都是有說有笑的,母親牽着孩子,丈夫挽着妻子,孩童與孩童玩耍。她再望了望四周,那些守在草屋門前的壯漢們也一并被送到了這來,隻是他們還昏迷不醒。阿瑤大膽的将手放在他們鼻下,還好,還有氣息。那誏寒溪...會怎麼樣?
會像那個她喜愛的姐姐那樣,被吃的隻剩下什麼,還有他那一身的白袍,腰間的白葉,晶瑩剔透,散發出一股清新的味道,那個東西也會被沾染到什麼,染成血紅色的嗎...有什麼東西堵在阿瑤的心口,他應該相信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道士嗎?
沒過多久,她還是想好了。
河神都是謊言,他所愛的大家都有着這樣一個虛僞的面容。在紅衣女子死後的那天夜裡,阿瑤夢到自己站在女子面前,女子前一秒還在好聲好氣地同阿瑤談着什麼好玩的,下一秒她的臉頓時如爛泥潰爛,肉一點點地滑落,她口齒間還在不斷地喊着,恨,怨。
她一把拽住阿瑤的手臂,阿瑤尖叫起來,奮力想逃脫她,她跑得遠遠的,越來越遠,突然,她停了下來,伸開雙手一看,傾盆的鮮血從她的頭頂澆灌而下,她雙手沾滿了粘稠的血液,面前的女子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的話語清晰無比。
“阿瑤...你來陪我啊。”
随後女子狂笑了起來,阿瑤驚恐地坐起,也是那一天,她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多了個奇怪的咒文,還有一小段鼓起的地方,不斷地吸食着她的血,随意爬動在她的骨肉之中。
阿瑤不再去想了,但她心底的恐懼還未消散,正好有人在某處樓閣瞧見了她,大聲喊道:“哎!阿瑤,你怎麼來這的!!”
這一聲喝叫引得衆人意識到了什麼,一棟棟的樓房紛紛開了半邊門來,衆人先是偷瞄了眼,發現街道上的确隻有阿瑤一人,于是驚恐道:“她怎麼出來了?!”
又瞧見癱倒在地昏迷不已的壯漢們。
“這是怎麼回事?!”
池娘子也同大家一樣,她先是感到不安,随後又匆忙跑出來,來到阿瑤身邊,卻不敢靠她太近,她臉色慌張:“阿瑤...阿瑤,你怎麼出來的!你怎麼出來的?!你...你....我告訴過你好多次了吧,讓你好好待到‘出嫁’那天。”
池娘子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半晌也隻能再罵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池娘子...”阿瑤無奈極了,她往周圍望去,不少人也已經偷摸着出來,來到她的身邊,詢問着什麼,“我...我沒有跑出來。”
衆人開始指指點點了,他們的話語一句比一句難聽,阿瑤聽不進去,但就是有種委屈,她眼角的淚痕還未消散,豆大的淚珠就已然落下。隻聽她道:“誏...誏寒溪在幫我們除妖,我....我會礙着他...”
“什麼妖怪?”池娘子臉色一沉。
正好有其他人回怼道:“有河神大人庇佑,哪裡來的妖怪!你怕不是被他施了什麼法術,才如此聽話的吧,真是笨啊!”
男子聲音響亮,這話内滿滿的斥責,話語也有幾分道理,可阿瑤不敢回話。
她想起了誏寒溪那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他嘴邊的鮮血,手心被指甲劃開,那雙沉穩的眼睛。以及那個“河神”的種種話語。
“...我可當膩了河神...”
“哈哈哈,這女的死前還在詛咒你呢?不對,是詛咒你們所有人....”
她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來,深吸一口氣,打斷了衆人的話,邊哭邊吼道: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