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雨停了,空氣裡依舊有股泛潮的味道。
見兩人氣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尤絮主動提出話題:“你經常玩極限運動嗎?”
“嗯。蹦極跳傘深潛之類的,我都很喜歡。”遲宋微微一笑,笑起來眼裡似乎含着水光。
“那你們算是天生喜歡刺激,還是壓力大啊?”
遲宋抽出第二根煙的手頓了一秒,随後雲淡風輕地回答:“都有吧,畢竟極限運動本就是解放天性的項目。”
人在感到瀕死時,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
尤絮道:“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擁有這麼坦然的勇氣。”
她望着眼前緩緩彌漫的煙霧,問:“能給我來根嗎?”
男人遲疑,掃視着她身上的校服,“未成年?不要抽煙。”
尤絮:“……”
“我十八了。”
遲宋淺笑一聲,抽出一支煙遞到尤絮面前,然後又耍戲法似的抽手回來。
“小朋友,我要告訴你老師的。”
毛病。
尤絮尬笑,然後沖他翻了個白眼。
風灌進衣衫,尤絮扯了扯衣角。外面隻穿一件單薄的校服外套,果然還是有點冷。
遲宋看出了她微微抱臂的動作。他聲線低緩,“你叫什麼名字?”
“?”尤絮詫異,“你不會真的要去告訴我老師吧,雖然我逃課确實不對,但是我肯定是情有可原的!”
“……”
“你不是冷嗎,”男人眼眸漆黑,腦袋稍稍一偏,吊兒郎當地看向她,“我車裡有件多的衣服,你告訴我名字,我就借你。”
這人怎麼會這麼好心,請她蹦極還借她衣服的。尤絮打小沒受過什麼外人的善意,她這個人對待人太謹慎。
“不用了,你就叫我……”
尤絮想了一下,“柳絮吧。”
遲宋輕聲嗤笑,“行,柳絮小姐。”
“我是松柏先生。”
“……”
這個人看起來也不小了,怎麼也這麼中二。
蹦極基地被一大片濕地公園環繞,他們站在一處小山上,靠着欄杆一起遠眺。一點鐘方向,能隐隐看見西雲高中挂得高高的牌匾,尤絮看得大腦嗡嗡,搖了搖頭,讓自己神志回籠。
遲宋見她恍惚,不道一二,走下山坡去那輛黑色大G上取下來一件外套,遞到尤絮手上。
尤絮愣怔幾秒,才啞聲地道了句“謝謝”。
她披上那件灰色衛衣外套,整個人被一陣烏木冷杉的味道包圍,莫名的安心讓她感到煩躁。
“你對我這麼好,沒有什麼想我回報的嗎?”尤絮擡眸,那是一雙灑脫的眼睛。
“你陪我聊聊天,不就是回報了嗎?”遲宋同她對視。
這女孩。普通的善意對她而言就是很好了。
尤絮疑惑,“陪你聊天就行了?這麼簡單?我這個人很無聊的。”
她很無趣。至少她自己這麼覺得。
不,身邊人都這麼認為。
“我覺得你不無聊。”遲宋挑眉,“能跟我一樣高中這個時間逃課蹦極的人,能無趣到哪兒去?”
尤絮半眯着眼,視線模糊。
那年高二,遲宋從英高翻牆逃課,單肩背着書包去到歐洲一個著名的蹦極基地。從頂點墜下的一瞬間,他感覺,他好像活了過來。
原來他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而他不知為何在冥冥中,從她的身影裡尋到了自己。
倔強,清冷,有種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早熟。
“你也一樣啊。”尤絮笑。
我們都一樣。
我們不是找死,而是尋生。
向着生。
“我高中那段時間很頹,每天惶惶地過,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義,”遲宋頓了一下,看向遠方,“後來經曆了更重的事情,慢慢就看開了。”
“柳絮小姐,希望你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意義。”
人生的意義是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那你的意義是什麼?
尤絮眼底噙着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松柏先生。”
她被他看穿了。
少女撩開額間的碎發,指向那邊,“西雲高中,我做夢都想逃離的地方。”
“沒想到今天真的逃了一次,雖然遲早得面對事實。”她彎眸,笑容宛如昙花一現。
她是老鼠一般的存在。
因為父親是老鼠,所以老鼠的女兒也是老鼠。
“你不怕死吧?”
尤絮堅定地點了點頭。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默默加快了些許。
“死都不怕,那就迎着面對,”男人耷拉着眼皮,骨骼分明的食指輕輕敲打着欄杆,“他們能殺死你嗎,不能吧?”
“真正能殺死你的,隻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