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的天漸漸進入深冬,天色黯了下來,如同尤絮的生活一般,靜了兩周。
尤絮趁着來之不易的安甯逼自己狠學了一段時間,每天家裡學校便利店三點一線,在公交車上也揣着單詞本苦背。
因為她有了人生中第一個清晰的目标。
去北迎。
去遲宋的身邊,成為和他一樣熠熠生輝的人。
尤絮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她知曉,在西雲高中這種普高裡能拿到靠前名次,不代表她可以在高考裡拿到錄取名次。
她不敢松懈。
離保送考試篩選還有一周不到。
下午放學時間,尤絮從學校門口走了出來,剛拐進常走的巷子,便撞上人正懷。
尤絮思緒回轉,看清了對面是誰。四個頭發各色的職高女學生,纖細的臂上大片紋身暴露,大冬天穿着清涼的衣服也不怕凍。
“你就是尤絮吧,”帶頭的紅毛叼着煙擡起尤絮的下巴,“聽說就是你害得梁姐丢了考試資格?”
尤絮也不慫:“怎麼,她自己霸淩作的,也要怪到我頭上?”
“怪不得梁落衣樂意跟你耗,你挺有意思的啊。”紅毛望向其他姐妹,幾個人笑得得意忘形。
“今天找我就為了說這個嗎,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尤絮單肩挎着包,準備從空隙離開,卻被攔下。
“那可不行,我們今天的任務是毀了你一隻手,誰叫你這個害人精害得别人不能考試。”
紅毛示意人動手,幾人将尤絮緊緊壓制住,尤絮被抓住了雙手,全身微顫不屈相抵。
紅毛将尤絮用力怼在身後的牆上,狠狠薅起她的頭發,擡起胳膊給了她一巴掌。尤絮的動作也不停歇,用沒被制服的腿踢向紅毛。見紅毛吃痛,其他幾人一起上來壓住尤絮,給了尤絮幾拳。
尤絮猛摔在地上,視線模糊間見有人掏出了一件反光的東西。
刀。
認命嗎?
可她不甘。
尤絮猛地一反抗,将被緊制的雙手抽離。
大腦一片霹靂星子,耳邊有風在呼嘯。尤絮聽見一道男聲響起:“警察來了!不要打了!”
那幾人聽見這話,相視疑惑。
“要不下次吧,警察來了,趕緊走。”
“對啊,咱幾個好不容易消停幾天,趕緊走吧。”
幾人倉皇逃走,留下尤絮皺巴巴地半躺在地,嘴角滲出一絲血迹,呼吸起伏如山脈走勢。
“你沒事吧尤絮,要不要我打120?”少年快步跑到尤絮面前,一顆心跳得很快。
尤絮看清眼前人是誰,緩緩将頭擡起,擺了擺手。
“謝謝你。”不然她的手就不保了。
曲珉搖搖頭,一臉關心,“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尤絮緊貼着冰涼的牆面,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漬。“沒事,她們打得不是很重,我歇歇就行了。”
曲珉見尤絮拒絕,慢慢靠在她身旁坐下。
“尤絮,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怪我?”
兩人離得很近,氣氛如這天的陰沉一般,無風無雨但壓抑。
尤絮開口:“曲珉,我不怪你。今天謝謝你,但是你不用關心我了,這個時間你不該在學校嗎?”
“我聽見梁落衣找人打你的計劃了,所以跟了出來,”曲珉低頭,聲線微顫,“我怕你出事。”
望着眼前這人,尤絮忽地想起那天晚上。
她被尤華拉到院子裡,面對着尤華歇斯底裡的吼叫,她沒有臉面擡起頭,隻是咬着牙望向自己被打得傷痕累累的雙腿。
樓裡的鄰居聞聲趕來,但沒有人敢上來阻止。
尤絮遠遠地望見了曲珉。他站在他母親身旁,一臉擔憂,但母親扯住他的手臂,轉頭用尤絮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管她做什麼,都說了她是個災星,離她遠點。”
話畢,曲母轉身離去,曲珉也頭也不回地跟着她走了。
一丘之貉,沒什麼好裝的。
但今天的事,我是真心感謝你。
“曲珉,當我欠了你一個人情,改天會還的。”尤絮站起身,同那時的曲珉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尤絮去了藥店,買了瓶酒精和雲南白藥給自己上藥。她沒有哭,甚至沒有一絲淚水,因為這種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來,她早就建設好了心理防線。
她的身體裡住着一場狂呼的海,沙灘上雜亂無章的碎石時不時湧進海中,海水吞噬着一切,似猛獸般内斂呼嘯,内裡波濤洶湧,海面風平浪靜。
她早習慣了怎麼做一個忍氣吞聲的大人。
*
尤絮在校級篩選裡拿到了全校第一的名次,成功取得線下考試入場券。
也就是說,她可以去北迎考試了。
拿到考試資格證後,尤絮去拍了一組證件照。照片上的女孩站在紅底背景前,嘴角微彎,眼裡帶笑,亮晶晶的像是沁了水。
尤絮抱着自己的簡曆看了好幾遍,随後心滿意足地望向天花闆。
她伸出右手,好像能觸碰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