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個獨苗,家中父母寵的很,新婦被打隻做不見。
娘家父母性子懦弱,也不肯給她出頭。
姑娘想不開,一把火燒了全家。
彼時剛好是過年,全家都喝了點酒,男人照例找老婆“活動下筋骨”,然後便睡死了過去。
姑娘放火之後也沒跑。
一家四口整整齊齊,全都燒成了焦炭。
據說連鄰居的房子都被火燎沒了大半。
大年夜的,因為喝醉沒人喊叫,火光直照亮了半邊天空。
等村人們發現,七手八腳過去救火時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鄰居一家子去了别處過年,不然怕也要受些損傷。
鄰居過了個年,回來發現房子沒了一半,連道晦氣。
但隔壁全家已然慘死,他們竟沒地兒喊冤。
事情鬧得很大,村正不敢隐瞞,天一亮便匆匆上報。
縣令大人派了有經驗的衙役和仵作,結果很快被查了出來,北山村頓時嘩然。
然而縱火的那個已經死了,男方的親戚也沒人替他家喊冤。
且女子出家從夫,該負責的那個“夫”已然化成一坨焦炭。
事情查到最後,竟就這樣不了了之。
于歡聽到最後,很是迷茫,輕聲問了句:“父母逼迫成婚,官府不管嗎?”
小林哥道:“朝廷重視人口,不會攔着的。再說,父母之命不可違抗。她便是反抗,也得叫人說聲不孝,還要罵她禍害全家。縣令大人又能怎麼管呢?”
于歡抿唇不語,兩人安靜了下去。
同桌之人卻又來了談興。
有心軟的歎一句女子可憐。
便有人反問:“那女子父母就不可憐嗎?她家據說窮的很,原就生計艱難。她竟還挑三揀四不肯嫁人,非要在家做‘剩女’。全家都要被她拖累死了。”
一時七嘴八舌。
有說女子家可憐,好好一個女兒就這麼沒了。
有說男子父母可憐,花彩禮取回新婦,竟因此把命給丢了。
又說那男子“隻是”打兩下老婆,也算不得大錯。縱有些“小惡”,又“何至殒命?”
還有人說那鄰居最可憐,好端端過個年,家便沒了。
期間又有人說那女子也是活不下去,不然萬不會狠心連自己也給燒了。
終究死者為大,衆人咂摸一回,到底把“婦人不對”這句評語咽了回去。
說來說去,裡頭竟是沒有一個壞人了。
…………
衆人津津有味讨論一回,最後隻得到一條“有用”的經驗:烈婦不可取。
席間有幾個年輕人關系不錯,是這場讨論的主力軍。
一帶着氈帽的男子剛說完“娶妻娶賢”,便被同伴笑話了:“就你家那位!前個兒我見你一瘸一拐的,怕不是被老婆從床上給踹下來了吧?”
一時間,哄堂大笑。
話題便向着房内事狂奔而去。
于歡全程再未發一言,小林哥也是個不愛說話的,隻安靜吃飯。
倒是小石頭年紀小,愛聽熱鬧。
這孩子半懂不懂的聽了一回,轉過頭來問于歡:“舅,你說到底是誰錯了呢?”
誰錯了?
全都錯了!
最錯的是這狗屁的世道!!
然而這話她不能說。
于歡咬牙微笑,笑容中露出一股血腥氣:“我不知到底是誰錯了。我隻知一點,若有人敢欺負咱們,我砍他全家。”
小石頭懵懂點頭,揮舞起小拳頭:“對,砍他全家!”
小林哥聞言,轉頭看了于歡一眼,沒說話。
…………
正月的時候,于歡給隊員們又夯實了一遍那本《幼兒園必認漢字》。
二月一開始,于歡在空間裡操縱工具在木闆上刻了一版識字大全,靠着牆壁立在院子裡。
讓大夥兒有事沒事就去看看,自己查漏補缺,便放開手教其他内容了。
書籍作為思想的載體,其中難免摻雜當政者想要的東西。
君臣父子那一套,于歡看着惡心,也不願意教。
幹脆跳着來,隻教些實用的内容。
她先把百家姓給教了,之後又在其他文章裡找能用的來教。
今天教:“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明天又教:“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
問就是“書都沒了,記憶不全”,于是隻好跳着來。
李縣令送的四書她也有看,又在裡頭找些能用的來教。
偶爾還會教上幾句詩詞歌賦,給大家開拓下眼界。
于歡既不想讓她這些“學生們”被書中糟粕同化,也不打算教他們現代思維。
生在這個年代,有些思想是非常危險的。
照做了,可預見的所有下場都是頭破血流。不去做,便隻會越來越痛苦。
比如于歡。
她雖一直讓自己抽離在外,也時刻告誡自己不屬于這裡,她也沒有能力改變世界。
卻仍難免在酒席之上“憤世嫉俗”一回。
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要明白。
掌握些實用知識,好好過完這一生。
對于這些學生,于歡之所為,用心可謂良苦。
她似乎,越來越像個“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