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香沒想到,自己被李嗣瞻反将一軍。
她一時語塞。
李嗣瞻卻追問道:
“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心虛嗎?
堪輿有陰陽官,星占有靈台郎,其他測算占蔔有五官正。
為何你一個天文官,好像什麼都會?”
邬行香覺得自己的老底都要被李嗣瞻揭穿了。
她滿心慌亂,又不敢表現出來,被李嗣瞻發現。
他怎麼知道這麼多?!
她默念着心宜氣靜,心宜氣靜,心宜氣靜。
待穩定心神後,邬行香故作沉穩道:
“殿下你也知道,我隻是個九品小女官。
日常就是在司天監待着,觀測記錄天象,那種重要的事也輪不到我。
所以空閑之時,我就會翻翻司天監的藏書。
人生漫漫,學海無涯。
可惜紙上得來終覺淺,我沒什麼實戰經驗。
此番出行,方得機緣,使所學之識,稍有可用之處。”
“哦?”
李嗣瞻面上并無喜怒。
他信與不信,實難揣測。
倒是邬行香,專注望向李嗣瞻,雙眸滿是期許,盼他繼續說下去。
李嗣瞻見狀,嘴角微揚道:
“你也知道,我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日常就是在王府待着,無論是軍機政務,還是禮典,那種重要的事也輪不到我。
所以空閑之時,我就會翻翻武術技藝的書。
人生漫漫,學海無涯。
可惜紙上得來終覺淺,我沒什麼實戰經驗。
此番出行,方得機緣,使所學之識,稍有可用之處。”
李嗣瞻所言,不僅話語與邬行香所說的完全一樣。
語調亦是依樣學來,相差無幾。
邬行香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應對。
最終,她尴尬道:
“難怪有人說,世上最了解你的,可能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她之所以越來越放心施展所學,是因為一路走來,她見李嗣瞻如此厭惡司天監,想必也不清楚司天監的具體職能。
畢竟一個蘿蔔一個坑。
一個坑裡有獨立明确的職責範圍,那是高官才有的待遇。
若是雜職,或她這樣的小官,自然是身兼數職,忙死忙活。
李嗣瞻聽聞此言,疑惑道:“你說的敵人,是指我?”
邬行香慌亂道:“不是不是。殿下你聽錯了。”
“我聽得清清楚楚。”
李嗣瞻繼續道:
“我記得律疏有雲,口出惡言辱罵皇子,或編造不實之詞污蔑者,皆屬大不敬之罪。”
邬行香急忙道:“我的意思是,我是敵人,殿下是好人。”
李嗣瞻還想說些什麼,卻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逗你玩的。
隻是見你經常提到律疏,好像我随時要罰你一樣。
不說了,走吧。”
邬行香心想,這一點都不好笑。
好在李嗣瞻不再追問下去。
她松了一口氣,木然的跟在李嗣瞻身後。
隻是若不提李嗣瞻藏着的武功,單論他平日的言談,也是博學廣聞。
初見時,她還認為李嗣瞻看着難掩憂郁。
認識越久,她越覺得李嗣瞻舉止之間,灑脫自在,并不像是被幽禁數載的落魄皇子。
難道自己所見的一切,隻是李嗣瞻的隐藏僞裝。
現在他裝不下去,索性不裝了?
此事甚難,真讓人思之不透。
邬行香搖了搖頭,将這個謎團暫時抛卻,專心于眼前之路。
行過一段平坦山路後,眼前出現了一片樹林。
邬行香看向左右山壁後道:“旁無他路,看來隻能穿過樹林。”
兩人踏入樹林,起初倒也尋常。
月輝透過枝葉,落斑駁光影。
是山林獨有的幽谧。
隻是越往樹林深處走,樹木陡然拔高,枝幹肆意扭曲。
腳下的路也在不知不覺間變窄,還有雜草瘋長。
先前擔心火光閃爍被察覺,故而兩人未點火折子。
眼下月光為重重疊疊之枝葉嚴遮,林間遂陷昏黯。
視野不清,才覺蟲聲鳥叫之音頗大。
高且茂密的樹林,足以隐藏火折子的光點。
李嗣瞻拿出随身帶的火折子點燃,勉強照亮前方的路。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着。
一段距離後,原本狹窄難行的路漸漸變寬。
李嗣瞻借着火折子低頭看去,地面上的泥土被踩踏得頗為平整,顯然是經常有人經過的痕迹。
隻是順着平整路徑繼續走下去,前方卻分出三條路。
每一條都隐沒于黑暗,幽深莫測。
李嗣瞻舉着火折子,俯身細看。
“這三條路的路面都被踩得平實,腳印深淺與疏密,相差不大。”
邬行香随着火光望去。
“的确,這三條路看起來區别不大。
延伸的方向好像也差不多。
隻是山間歧途交錯,踏錯一步可能就會誤入他徑。
要不,我算一算?”
李嗣瞻未答,借火光,重新看向三條路。
他還未看出細緻究竟,幾陣急促腳步聲響起,碎林間僻靜。
“快給我站住!”
“你是跑不掉的!”
幽暗前方,一個身影循着火折子的光點,跌跌撞撞地跑來,撞到了邬行香。
“救救我。”
火光雖微弱,邬行香卻瞬間認出來了,面前之人,是戲班的雜役卓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