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允祺知道自己不該對霍爍抱有太多的期待，可這種毫無社會常識的舉動實在太挑動他敏感的神經了。

“聽着，霍爍先生，我不是你媽媽，我是你的臨時搭檔，所以你應該對我抱有應有的尊重 ”

渡過了最初的臉紅期，理智漸漸回籠。黎允祺想把靠在他腿上的霍爍的頭挪開，卻不知從何下手。

“……哦。”

面前人的臉紅勝過千言萬語。霍爍愣愣地看着黎允祺，一顆心髒砰砰作響，兩個人相視無言。

黎允祺臉都要笑僵了：“你還不起來嗎？”

被霍爍擠開又丢遠的銀狼嗷嗚嗷嗚地配合着黎允祺，控訴地對主人呲牙：主人真是太丢臉了，居然跟精神體搶位置！

嗥叫着，它用頭親昵地拱了拱黎允祺的手。

柔軟的毛觸及掌心的時候，黎允祺下意識地蜷蜷手指。他其實挺怕癢，任何一處的磨蹭都令他心生退縮。

所以不是不喜歡銀狼。

他安撫地拍拍精神體銀狼的頭，掌心向上攤開：“精神疏導的身體接觸——其實簡單到隻需要握住我的手就行。”

霍爍垂眸，那隻手很美，瑩如白玉的指尖，指甲都被規規矩矩地修剪成圓潤的弧度，為了握手，指節被它的主人彎成一個好看的形狀。

像是月牙兒。

手被人小心地雙手捧起，黎允祺不适應地動了動，霍爍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易碎品，為什麼？

因為霍爍低着頭，黎允祺很難從面前這個小他五歲的年輕人裡讀出什麼，于是他想出言打破這奇怪的、鍊接着二人的靜谧。

然後他看見了星星，從霍爍的眼睛裡迸發出來的火星正一路傳導熱量，令他失去了想說的話語。

“月亮。”霍爍說道，他從此處掬起的不是水面那虛妄的幻影，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彎月牙。

“黎允祺，有人說過你很像月亮嗎？”

這一句話卻如平地驚雷般震醒陷入了莫名氣氛的黎允祺。

他閉目不談：“霍爍先生，你的精神海已經對我敞開了，對嗎？”

“……”

黎允祺再睜眼，入目的并不是他在過往為其他人進行精神疏導時見過最多次的斷壁殘垣。

幾乎所有哨兵都患有戰後創傷綜合征，精神海是一個人過往經曆的結合，往往能發掘出不為人知的過往。

他還以為霍爍的精神海圖景會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沒想到居然是真正意義上的“海”。

他此刻正處于海的“中央”，如果這方勉強得以讓人站立的土地上能稱之為“島”的話。

浪花從他的足下輕輕拂過，冰冷地舔舐着他的腳底。

這片精神海很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同時，也将海平線徹底隐沒吞噬。黎允祺甚至分不清天地從哪裡開始相接，尋找躲藏在何處的霍爍的精神體更是如同天方夜譚。

無從下手。

黎允祺輕輕皺眉，這就是重度污染且十年來從未有人拜訪過的S級哨兵的精神海嗎？連他這種專門為哨兵進行精神疏導的經驗豐富的療愈向導都束手無策。

“果然還是讓與他相同等級的向導來比較好。”黎允祺思索着，他不清楚霍相逢為霍爍尋找合适向導的标準是什麼，但這樣的情景顯然超出他的能力太多……

“啪。”

他打了個響指，點點微光從指尖晃悠悠地飄出，照亮了這小小的島嶼。

盡管黎允祺已經有了跟霍爍斷開鍊接的想法，但還是讓他為後繼者做些微薄的努力吧，起碼不能讓他們跟自己一樣抓瞎。

豈料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

在這暗淡的光明下，黎允祺猛地發現，一根濕漉漉的觸手破土而出，卷住了他的小腿！

随即一股不可忽視的牽引力将他拽下了島嶼，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連帶着那剛剛才迸發出來的小小光球也一并墜海，精神海再度恢複了黑暗一片。

黎允祺反應不慢，在唇舌碰到海水的前一秒就緊緊捂住了嘴，但是少許鹹腥的海水味還是不可避免地漫進了鼻腔。

果然如此。黎允祺了然，他就說，就算是重度污染的精神海，也不該隻有死物而沒有一個活着的生命，觸手的出現意味着霍爍的精神海狀态沒他想象的糟糕。

那根觸手到底是什麼東西就不是現在的他應該考慮的。盡管被扯進了漆黑的海水裡，黎允祺還是不認為自己應該對此負起責任來——

就盡管讓其他向導頭疼吧，現在的黎允祺要下班了。

黎允祺伸出手想召喚自己的薮貓精神體，想讓它載着他離開。

但，有東西比他更快。

下個刹那，觸手像是讀懂了他的想法，從背後伸出更多更多的觸手，将他的雙手雙腳死死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