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景绮已經對此免疫。
“不重要了。”她淡淡地笑,并不在意王銘喬是否看得到。重要的是,時過境遷,走了這麼些捷徑也好、歪路也罷,她還是要屈服于最初的社會法則。那是她的父親在少女時代就曾呵斥過她的法則:“别老想着讓世界來适應你!隻有你适應世界的份兒。”
弱肉蠶食的世界,百分之二的人掌握着百分之九十八的資源的世界。
不靠關系,全憑熱血,她就什麼都不是。
明明有人做到了,為什麼不能是她呢。
眼淚又想往外湧。
“哭過?”王銘喬看到她手裡還攥着剛才抹淚的紙巾,他沒再接着說,隻是将手掌伸了過去,“紙巾我幫你扔了吧。”
景绮和他已經是不需要客套的關系,當即塞給他。
“你是不是松了口氣?”她故意刺他,“既不用當矛頭,又解決了擔憂。”
“我承認自己那天有點心急。”
“能理解。當局者迷嘛。” 景绮倒像是在安慰他,“其實你說得也有道理。我要是真的能行,也不會一直想着走捷徑了。”
捷徑的事情,最初或許可以追溯到謝驕第一次給她介紹王銘聖的時候。她見到長相神似《命中注定我愛你》中Dylan神父的男人,偶像劇情節忽然上頭,瞬間降智到IQ 60,恨不得一夜速成《如何泡到出身豪門的笨蛋帥哥》。偏偏天賦有限,讓人看了笑話。
再到和王銘喬的這段,也屬實不是單純的因緣。
“我可以道歉。至少你在創作這條路上,沒有走過捷徑。”王銘喬誠懇,而後又補了一句,“學習上也是。”
王銘喬誇在了點上,景绮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喜歡的學生,是知識最虔誠的信徒。
懷Kingsley的時候,她忍住孕吐完成了自己在倫敦政經的畢業論文。生完Kingsley的第一年,她一邊哺乳一邊在香港中文大學又讀出了哲學的學位。
象牙塔頒發的證書一大堆,現實世界厮殺的履曆卻隻有淺淺幾條。
“我是不是真的寫得很爛。”景绮誠懇發問。
“創作的事情,我不懂。”王銘喬也坦率。
“那我呢?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别的很難說,但是你把K寶養得很好。”他就像一隻小太陽一樣,帶給身邊人光與熱,沒有任何目的,沒有任何索求。也許是感應到了什麼,Kingsley腳一蹬,調皮地踢掉半身被子。
王銘喬很認命地給他掖好,簡直是最盡職的“貼身太監。”
景绮抿了抿嘴,沒有說出自己内心深處的聲音——如果“當一個好媽媽”變成自己人生最大的價值,她會覺得很崩潰。
但這個想法,男人估計不能懂。
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麻木地附和道:“可能我天生适合當媽。畢竟當女兒當不好,當老婆也沒人要。”然後她便閉上了眼睛,任憑睡意将自己吞沒。
母子兩連睡覺時候的呼吸都很相似,甚至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牛奶香氣。王銘喬有了一絲晃神。
這是他近在咫尺的家,他還在貪心什麼呢。
目光不知不覺落在景绮的無名指上,Harry Winston的鑽戒她幾乎時時刻刻戴着。那時候,他讓助理帶她去選樣式,她一口拒絕,隻說要櫃台陳列品裡最貴的一隻一克拉,什麼樣式都行。店員知道他們身份不一般,在視頻那頭積極介紹,說VIP室還有幾枚珍藏尖貨,至于設計的話,他們可以邀請紐約的大師手工坊定制一枚獨一無二的。
她仍是拒絕,沒有一絲猶豫。
虛榮得很有分寸,貪财得很有道德,絕對不觊觎多餘的心意。
景绮或許是真的睡着了,一個翻身,卷走大半條被子,渾然不顧親兒子的冷熱。
王銘喬苦笑着起身去給Kingsley拿一床新被子。地闆微涼,讓他從恍惚中徹底清醒。
這算什麼奇特搭配的家。
人啊,真的很容易被習慣馴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