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咱們之前一緻認為,燕人援兵不可能這麼快到前線,如今一反常态,我怕他們有什麼大動作!”薛舉屁股都沒沾到凳子,就急着開始分析。
容四沒有上戰場去,他從外面跑着跟進了正堂,忍不住抖了下頭發上的雪粒,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信遞給容暄。
“燕四皇子已至北陽城。”容四對着定遠将軍抛下一個大消息。
薛舉驚詫間,又聽他言:“燕四皇子的坐騎名喚盜骊,體格健壯且脾氣暴烈,吃得多跑得快,稱得上是千裡絕群。乃三年前燕帝壽辰時,他因射獵居諸皇子之上所得的賞賜,世無其二。”
“他愛惜得很,專門撥了三個小厮負責照顧,喂養的草也俱是珍品。可北陽城不靠山林,若需要此類草隻能派人偷偷上北甯城的後山去尋。”
“那片後山高崖崎岖,少有人能攀爬,因此大将軍也沒有在此處駐軍。兩刻鐘前,屬下的人找村民打聽,唯有一個采藥郎中說前兩日他探頭下望,見峭壁之上的那種草全被摘光了,當時他還很奇怪。”
“我剛收到這個消息,結合軍情,推測應當是燕四皇子力排衆議,急行軍秘密來援北陽城。大概是吸取了燕太子的教訓,尚不敢輕易露面。”
容暄也讀完了手中密信,她輕聲歎息:“攀爬如此峭壁,得活者十不存一。因此落了痕迹對我們是個好事,但士卒之性命隻為皇子的愛馬而犧牲,我隻覺唏噓。”
薛舉亦有些感同身受:“士卒之性命,哪裡會被皇家貴胄看在眼裡呢?大雍軍隊好歹有仁義禮智信在束縛,此等惡人身在其中亦不敢太過分。而燕人隻信奉武力與地位,從不遮掩上欺淩下之事,平民入軍營後常有被将領折磨緻死者。”
“燕四皇子地位超然,在他看來,能為他的愛駒而死,不知是多大的福氣呢!”
說罷,他抱拳道:“那末将先告退了,去将此消息禀告給大将軍。”
待薛舉退去,容四談起了另一件事:“将軍,方才有一人自稱是醫者,堅持要見您。我觀此人相貌堂堂,雖身無長物但氣度不凡,便使他去給軍醫幫忙。”
“卻見此人似乎有幾分本事。王大被打下馬來摔斷了腿,幾個軍醫都說這種接不起來,他卻用金針輔以夾闆強行接骨,還用了一些藥膏,瞧着有模有樣,倒不知結果如何。”
“其他人的傷口他也幫忙包紮,我跟了一會兒,覺得此人在醫術上應當沒有說謊。軍中素來缺醫者,我想着把他留下來。”
容暄頗為詫異,問:“難道此人是小叔的舊相識?”
“不。”容四見将軍感興趣,便詳細講了,“他本人很是年輕,聲稱自己的師父與您的祖父大有交情,是受人之托而來尋您,有要緊之事。”
“還牽涉到了祖父,這可不一般啊。”容暄托腮沉思,“喚他過來吧,我來見一見是什麼人。”
“是。”
片刻後,容四敲響正堂的門,聽到将軍應聲後,帶着來人推門而入。
“嘎吱”,容暄将眼神從地圖中拔起,看去——
來者烏發如墨,唇色殷紅;身似修竹,眸若寒星。雖着粗布麻衣,背着一團亂七八糟的包袱,額發也很是淩亂,然眉宇間自有矜貴之氣度,稱得上是儀範清冷,風神軒舉。
容暄微用力抿了下唇,按捺住用眼神掃遍對方全身的沖動,起身向前走了幾步,端着淡淡笑意道:“軒軒如朝霞舉,濯濯如春月柳。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祁隐,字少微。”聲如碎玉,清清朗朗。
容四見他完全沒有自報家門的打算,便出言詢問:“祁先生,你求見将軍有何要事?”
祁隐還是一臉淡漠之色,卻頓了頓,才說:“師父令我來邊關,幫忙救治邊軍的傷患,我便來了。”
容暄轉頭,與容四對視一眼,心下失笑:簡直把“我這麼說應該能騙過他們隐藏我的真實目的”寫在了上面。
于是容暄整肅神色,拎起桌案上的斬弦,直視對方雙目,随口詐道:“我知你别有他意。我對尊師算是有所耳聞,他讓你來必然是要做那件事,你也不必隐瞞了。”
眼前恍若凝了一層冰霜的杏眼忽然變圓潤了一下,快得仿佛是容暄的錯覺。
接着便聽道:“那我便直說了。你想造反嗎?現在打算怎麼做?有人給你算過運勢嗎?”
三連問砸下來,連容四都有點兒控制不住神色,雙目中流露一絲驚詫。
容暄也感到意外。她聞言立刻引刀出鞘,長眉微挑,放緩了聲音道:“造反?這樣的話可不敢亂說。我容家世代守邊關,其心日月可鑒。如今誰見了我容翎不說一句大雍的好忠臣。”
“敢問,足下是在試圖污蔑一位忠心耿耿且睚眦必報的實權将軍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