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沒看紀南一,注意力全在方向盤,車子轉了個彎,駛到一條小路後才又從後視鏡看她,“這裡有家本幫菜做得不錯。”
紀南一不是南方人,但很喜歡吃江浙菜。
她本來就嗜糖,甜絲絲的菜式很容易接受。也可能是談戀愛的時候跟着周弋楠吃,吃順嘴了。
紀南一搖搖頭,“不麻煩了,前面地鐵站放我下來就行。”
“去哪,我送你。”周弋楠拐出小路,經過地鐵站也不停下。
看着入站口在眼前錯過,又越來越遠,紀南一有點惱,坐直身子對後視鏡裡的人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私下最好不要見面。”
後視鏡裡隻能看見他的濃眉,睫毛又長又密,還有好看的雙眼皮。
忽然一個急刹,慣得紀南一身子往前一撲,撐在駕駛座的靠椅上。
周弋楠停車,隔着後視鏡看紀南一,表情依舊僵僵的,“今晚有台風,我先送你回去,以後也不會去找你。”
“不麻煩了,我還有事。”
“貼着紗布還能辦什麼事?”
“不影響,我回鑒定中心。”紀南一語氣很硬,不容拒絕。
周弋楠忽然嗤笑一聲,仿佛聽了什麼笑話,“行。”
便一隻手握住方向盤,另一條胳膊散漫搭在座椅扶手上,踩着油門狠狠倒車。紀南一剛扶穩,又差點被掀翻。
他車技好,不偏不倚剛好停在地鐵口。
紀南一下車後道謝,“耽誤周總時間了,我一定給林小姐找顆完美的帕拉伊巴。”
她還沒看清周弋楠的臉,車就嗖地離開,将她遠遠甩在身後。
回到壹科技已經是午飯時間。
周弋楠剛進辦公室,林彤就跟着進來了,“弋楠你回來啦,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周弋楠心情本來就有些煩躁,被林彤這麼一叫就按不住了。
他扯松領帶對林彤說,“叫我周總。”
林彤臉上笑意滞住,眼底微微泛紅,“你,怎麼了?”
“當初是王總牽線,讓你來學習操練。現在也學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林彤眼眶更紅,她不知道周弋楠為什麼生氣,“讓你送南一姐去醫院,惹你不開心了?”
“跟她沒關系。”
“那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你讓我回哪?姑父的公司嗎?”
林彤撇着嘴,這時倒顯出幾分千金小姐的嬌弱。
周弋楠給林彤遞紙巾,“教你是還王總的人情,如果做過什麼讓你誤會的事情,我道歉。”
林彤是個不錯的女孩,聰明勤奮不矯情,在壹科技這幾年,肉眼可見的成長起來。
她很優秀,周弋楠也欣賞。
但僅限于欣賞。
“弋楠我錯了,不應該讓你開車送我的代購。我錯了,你收回剛剛的話好不好?”
林彤顫抖着聲音祈求他,臉上妝都要花了。
“我說了,跟這件事無關。”
周弋楠把紙巾放到桌上,“你先出去吧,我有個線上會議。”
林彤止住哭聲,紅着眼睛看向周弋楠,她有很多話想說,但還是轉身帶上了門。
上午陽光烈,林彤将辦公室的窗簾拉了一半,這會天陰沉了,顯得屋裡更黑。
周弋楠沉在陰影裡,屏幕亮着,但腦子裡都是紀南一的傷口。
剛取下冰塊那會,他就在紀南一對面。
她磕碰到的位置凍得發白,但依舊能看見明顯的隆起,中心位置有條血紅色的淺痕。不算觸目驚心,但周弋楠的心髒依舊被狠狠紮了一下。
抽血的時候她依舊害怕,周弋楠拼命壓住沖動才沒有去抱她。她躺在後排時就那麼薄薄一片,腫那麼大的傷口得有多疼,她明明連抽血都會害怕...
光這麼想着,周弋楠的心又揪住了。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台風,外面的空氣像靜止了似的,樹葉一動不動,周弋楠胸口悶得發慌。
辦公室有個小洗手台,他去洗臉。
捧着水往臉上沖,他一閉眼,就看見紀南一,睜眼就隻有鏡中的自己。再閉眼,又看見紀南一。
他對紀南一的愛來的突然,原本也沒想那麼遠,當下喜歡了,就在一起,以後要是不喜歡了,就分開。
但真到分手時,就沒那麼潇灑了。
分手那天紀南一堅定又決絕。
而他就差跪地上求她了。
起初他安慰自己,女朋友而已,分了可以再找。但并不奏效,他依舊會在睡前醒來想起紀南一。
後來他用工作麻痹自己,這幾年非常忙,想起紀南一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他以為終究放下過去了。
直到那次飯局,還沒進門他就一眼看見紀南一,那一桌坐了十來個人,各個花枝招展,但他就一眼認出她。
她黑了,發型也變了,甚至連身材都二次發育了,跟以前的她天差地别,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喜悅,委屈,甚至是憎恨,都在他邁進包間的那一刻潛到平靜的湖面之下。
他好不容易決定要放下過去重新開始,現在又不想了。
四年了,再見到紀南一的第一眼,周弋楠才知道自己什麼也沒忘。
他恨,恨自己在紀南一面前像沒尊嚴的軟骨頭,沒了她,他好像就活不下去似的。
周弋楠一拳頭砸在鏡子上。
鏡子貼在牆上,沒有立刻掉下來,但鏡中的人已經四分五裂。
他拿開拳頭,鏡子上有一塊明顯的血痕,細碎的玻璃渣嵌進肉裡,疼得鑽心。
他又想到紀南一,頭骨那麼硬,摔下來得多響,多疼。
紀南一
紀南一
他心裡隻剩紀南一。
有些事情,越是壓抑就越澎湃。
就像堰塞湖,堵着隻是延後爆發。等一切積蓄到頂點,決堤而下的洪水會洶湧一千倍一萬倍。
周弋楠管不了血肉模糊的拳頭,徑直沖出辦公室。
林彤似乎不在工位上,他沒看清,不過也不重要。他現在隻想見一個人,他隻想見紀南一。
午休時間,大廈電梯很慢。那麼多台電梯,上上下下的箭頭一明一暗,樓層數字隔好一會才跳一下。
周弋楠等不了,轉頭去走樓梯。
他腿長,幾步就是一層樓,二十多層,沒歇一下腳。
出了車庫後狠踩油門,一邊加速一邊給紀南一打電話,盲音每顫一下,他的心都縮得更緊。
明明是工作日,路上車卻出奇多,每個路口都是紅燈,堵車堵到斑馬線上。
周弋楠就不停按喇叭,市區禁止鳴笛,但他管不了,他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到紀南一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