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闆轟然倒地,一人踏着裂開的木頭,跨入院中。
此時殘陽沒入西山,天地一片暗淡,孟弋胸中那股豪情也随之蕩去大半,“公子——”唇齒一張,不覺染了哭腔。
趙簡疾風般朝她掠去。
彌都尉手下的兵卒有不少是識得廬陵君的,見其來勢洶洶,身後一幹護衛又兇神惡煞,紛紛自動讓開了路。
孟弋渾身酸痛,手幾乎握不住刀了,松開那野獸,踉踉跄跄迎上趙簡。“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放走朱氏後,趙簡越思越不安,生怕朱氏不講信義節外生枝。畢竟,除掉孟弋對朱氏才最有利。他立刻去尋孟弋,她卻不在家。侍女說她去北郭探查線索。他又馬不停蹄趕往北郭。沿途,各個通衢街口,都立木張榜,緝拿間諜。他急得滿頭大汗。
緊趕慢趕,總算搶在太陽落山前到了北郭,離柳巷還有一二裡時,迎頭撞見一人跌跌撞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人一見他就跪地嚎哭:“公子,快,救救主人!”
趙簡心急如焚,餘下的路,馬兒幾乎飛了起來。
見到孟弋安然無恙,所有的擔憂驚懼化為烏有。“孟弋——”
此刻,人就站在面前,雙目噙淚。
趙簡心裡一緊:“受傷了?”
孟弋晃晃下巴,一雙杏眸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怒瞪那頭半癫狀的禽獸,“這個畜生,硬誣賴我身上藏了輿圖……還、還要扒我衣服……”
趙簡胸腔震顫,耳畔轟鳴,眸中寒光射出,怒吼:“彌、子、符!”
彌子符?孟弋聽着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經此一吼,彌子符慢慢鎮定下來,拿那隻好眼觑趙簡:“公子,此女乃大王欽點要抓的秦間諜。我奉公行事,公子切莫徇私。”
彌子符自知得罪趙簡,揪住“秦間諜”不放,想必趙簡不敢公然發難。正盤算着,忽地眼前一暗,趙簡已站在面前。
“公子,此女……”一把長刀橫貫入腹,捅穿了其後背。
“你、你……”
他翻着白眼,手指哆嗦地指着趙簡,趙簡将刀左右一絞,猛地拔出,彌子符狂噴鮮血,轟然倒地。
直至咽氣,那隻好眼珠子都不肯閉上。
***
傳說七月半鬼門大開,今已七月末,莫不是那門尚未關上?
廳堂的門戶明明緊閉着,孟弋卻感絲絲涼意侵骨。
趙簡托着一隻錯金銀銅匮進來時,見她渾身緊繃,心裡不覺一軟。
察覺到他的氣息,孟弋起身,鄭重行禮:“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趙簡剛誅殺彌子符,彌子符的後手援軍就到了。忌憚趙簡的身份,那夥人沒敢阻攔。若不是趙簡,後果不堪設想。
“你為我蹚的這趟渾水,該我謝你才是。”掠眼她發白的唇,趙簡聲音壓得更低,“明明都跑出來了,為什麼再回去以身犯險?”
孟弋說:“他們跟随我多年,今日又是因為我才身陷絕境,我若是丢下他們獨自逃了,還算人麼?”
淺白的話語,注解了人間至道:道義。趙簡一時無言,未幾,又聽孟弋煩惱道:“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與那彌子符素不相識,更遑論冤仇,他何故冤枉我?”
趙簡細緻觀察她的神情,确不像是撒謊。默然片刻,他問及了魯皮人。
“噢!險些忘了。”孟弋拍拍額頭,拿出了那塊淨面的尺牍,言明由來。
趙簡端詳多時,思及幾個門客說過的江湖逸聞,有些加了特殊材料的墨,書寫過後簡牍上一片空白,不留痕迹,經火一烤便會現出字形。他依法照做,可試了半日,尺牍依然是淨面。又命人端來清水,簡牍丢進去泡了多時,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歎氣。
趙簡很快摒去餒意,随口問孟弋:“履襪合腳麼?”
适才脫履進屋時,孟弋一擡腳方驚覺慌亂逃跑時履跑脫了一隻,少祁估量了她腳的尺寸,另為她置備了履襪。
“正合适。”
聽罷,趙簡唇線抿緊。猶豫片刻,他将銅匮推給孟弋,說:“此物乃母親留下的,唯一的一把鑰被我不慎弄丢了,我又不忍砸壞此匮,你見多識廣,可有開鎖的法子?”
孟弋自知他是将她的注意力從死人身上轉移,不禁眉毛一彎:“手到擒來。”
她讓人尋來兩根鐵絲。
送鐵絲的侍女退下時,納悶地問少祁,銅匮的鑰不就在公子書房的案格裡?少祁以眼神警告她:不要多舌。
接下來,趙簡當真開了眼,隻見孟弋将鐵絲插入鎖眼,左捅捅,右搗搗,不到一個水刻,鎖嘎哒開了。
“幸不辱命。”孟弋獻寶似的把銅匮還給趙簡。
趙簡按下胸中波濤,問:“這手功夫何處學來的?”
“出門在外,處處是師傅,技多不壓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