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傒是安國君長子、異人的親兄長,北郭纥是為他賣命的。
公子傒令北郭纥除掉異人,怎奈異人警惕性頗高,出入皆有扈從。北郭纥無機可乘,絞盡腦汁,想出了條毒計:慫恿卓成扇動惡少年殺掉異人的兒子政,嫁禍趙人。同時,請宮子傒伺機在秦國煽動仇趙情緒,加速秦攻趙,戰事一開,趙國必殺異人洩憤。
信的落款,是嬴政遇襲的前一日。
毫無疑問,真相是秦人兄弟阋牆。
“簡,你做得非常好。”
趙丹非常欣喜,這下秦人沒有借口挑釁了。
趙簡欲言又止。事情沒那麼簡單,秦王嬴稷乃一代雄主,志在霸業,緣何驟然間像個庸常老翁,關心起沒見過面的曾孫的安危?定有蹊跷。再有,北郭纥死得不明不白,他是被誰滅口的?是公子傒麼?
趙丹在興頭上,趙簡遂将疑惑按下不表。
趙丹親手斟了一爵佳釀,賜給趙簡。“你為趙國立了大功!”
趙簡自謙地表示,是孟弋的功勞,他何敢言寸功。
趙丹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小叔父都告訴我了,一家人何必推來讓去。幾時下聘?”
趙簡被問得一愣,搪塞道:“尚未征詢過她本人想法。”
趙丹怒其不争:“寡人之弟娶一個女人還要征求女人的同意?你看上她是她的福分。”說着,就要越俎代庖,傳召孟弋進宮,當場賜婚,被趙簡堅決勸止了。
“此事絕不敢勞動王兄,王兄安心,我自有主張。”
莫說孟弋急着回榆邑料理家事了,即便在邯鄲,趙簡也不可能讓她入宮。
“唉,非是我催你,是先父托夢于我。他責備我不關心你,質問我:簡已成人,汝是兄長,為何不與他娶妻,成家成室。為父已為其相中弋氏淑女,汝可速去,為簡求娶……”
趙簡明知趙丹在扯鬼話,叵耐他假借先王之名,自己不敢有異見,推說:“我盡快。”
***
幕後真兇是兄長傒,異人毫不驚訝,若說秦國有人想至他于死地,必是傒無疑。
公子傒年長,又深得父親喜愛,本是嗣子最佳人選,經呂不韋堪比神迹的一番運作,安國君立了異人。
若不是當日偶逢呂不韋,異人的下場不外乎兩種:在邯鄲凄凄惶惶苟活到死,或是在某次秦攻趙時,遭趙人屠戮洩憤。
憶及往事,異人激動地拜倒在呂不韋腳邊,“呂兄對小弟大恩,弟沒齒難忘。”
當日,濮陽人呂不韋初入邯鄲,揮金如土,結識了不少風流人物,有趙國公卿,列國在邯鄲的質子、使臣,富商,名揚列國的遊俠兒,奇人異士。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結交異人。
初見是在郭縱設的宴席上,有賈人指着席尾的青年,悄悄對他說:“那就是秦質子異人,瞧那寒酸樣,冷飕飕的天還穿單衣。秦國連年挑釁趙國,趙王幾回都想殺了他。”
呂不韋多看了異人幾眼,衣飾雖破,卻遮不住舉手投足間的華貴之氣。畢竟是秦公子,非布衣黔首可比。呂不韋上前祝酒,異人款款大方,舉手投足全無窘迫之态,呂不韋敏銳的商人嗅覺活了。
奇貨可居。
呂不韋決定放手一搏,做一場比天還大的投資。
擇日,他攜五百金登門拜訪異人:“我能光大公子的門庭。”
異人望望漏雨的屋頂,再睃睃周身寒酸的單衣,自嘲地笑了:“先生還是先光大自己的門庭吧。”
呂不韋嚴肅道:“鄙人的門庭,須等公子門庭光大,方可光大。”
異人隻是生活困蹇,卻一點不笨,當即領悟話中深意,行大禮:“請先生賜教。”
二人促膝長談,呂不韋述說了宏圖遠志,他欲傾盡家财助異人當上秦王。
異人激動地拜倒在地,尊其為兄長,發誓若得大位,定當裂土分國以報兄長。
呂不韋很快踐行了承諾,攜重金入秦,為異人鋪路,順利使安國君立其為嗣子。
“公子快快請起。”呂不韋雙手扶起異人,“公子折煞呂某了。”
異人痛惜:“我在鹹陽時,同傒甚為親昵,想不到為争位,他竟要殺我……我又何錯之有?”他不過是想回秦國,而唯有做了父親的嗣子,方有生還的希望。
呂不韋老辣,“也未必是他本人,他身邊謀士重臣,如士倉或是其他心腹,皆有可能。”
呂不韋入秦,遊說華陽夫人弟陽泉君時,便含蓄暗示,安國君年事已高,華陽夫人雖盛寵不衰,卻無子嗣,安國君寵愛公子傒,公子傒年長,羽翼已豐,繼位後一定重用自己的心腹士倉等人,屆時華陽君的榮耀、權勢,便如西墜之日了。
“王權争鬥,無關對錯,隻論輸赢。”
呂不韋舉了一串例子,從姜齊時公子小白殺死公子糾、晉國骊姬之亂,到趙惠文王與公子章,再到數十年前異人的祖父、當今的秦王嬴稷得立,“哪一位雄主,手上沒有骨肉手足的血?若不心狠手辣,身首異處的便是自己。公子,咱們隻能勝,不能敗。”
異人深知,呂不韋身家性命萬貫家财全押在了自己身上。“兄長待我之恩,厚可比天。我異人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負兄,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呂不韋動容道:“不韋願為公子肝腦塗地。告訴公子一個好消息,我已與子高搭上線了。”
“子高?”異人正要問就是那個秦使麼?忽見一撮土掉落杯中,心頭一突,房上有人?刺客?傒還不肯放過自己?當下又驚又怒,拔刀而起。
察覺了異常的呂不韋連忙沖他使眼色,嘴上說:“是啊,公子可記得他?”
“可是那位齊國魚販?”異人會意,邊回答,邊悄悄沖侍立的心腹仆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