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的日子,回到自己家中,本應安心歇息幾日,孰料趙姬連着多日擔驚受怕,稍一松懈心氣就散了,涼風一吹就倒了。嬴政對趙家人倍感陌生,除母親外,抗拒任何人親近。趙姬有氣無力躺在病榻,家裡上上下下那麼多口人,她無法完全信任,左思右想,唯有将兒子交給孟弋方可安心。
學生敢于指出老師的錯誤,勇氣可嘉,孟弋先誇了幾句,後又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趙人過年是正月,可秦人的年是十月。”
三晉同源,韓趙魏三國皆襲用晉國制度,采用夏曆,以正月為歲首。而秦國使用颛顼曆,以十月為歲首。今日十月初一,正是秦人的元日新年。③
學到了新知識,嬴政興奮拍手:“老師好淵博。”随即想到了什麼,笑容盡失,失落地望向西方,“父親在過年。”
幾個大人面面厮觑,孟弋故作鎮定地搦起他的手,朗聲道:“不用羨慕,再過倆月,我們也要過年了。”
誰也不知兩月後形勢将如何發展,先緊着眼前的麻煩解決吧,當下的頭等大事,就是盡快找到趙忽。一想到他是為找自己才慘遭此厄,孟弋就自責不已。
那時,她被趙簡軟禁,困局中無計可施,央忽跑個腿傳個話,誰想到正是這一決定将忽推向了險境。孟弋自責又悔恨。
趙簡說得很隐晦,但孟弋聽懂了,因忽被綁,趙丹已對趙勝生了嫌隙。若因君相失和導緻防守失利,那自己真就是罪人了。畢竟虎狼之師惡名在外。
冷靜,冷靜,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屏除諸般雜擾,以最快的速度救出忽。兩天了,那孩子還不知身陷哪個犄角嘎啦,受哪般罪。
囹圄門打開,鋪天卷地的黴氣直沖天靈蓋。嬴政臉色發青,寒濕的手掌牢牢攥住孟弋。
“不怕。”孟弋拍拍他的頭。
到底是個孩子,獄中陰影,不是說忘就忘的。
趙忽的玉帶鈎被發現在糧肆門前,黑頸百口莫辯,被當成第一嫌疑人下了城防司大獄。
見到孟弋,黑頸哇一嗓子哭了出來:“主人,你可來了!”
孟弋轉悲為喜:“沒出息,大男人哭什麼?在平原君和趙王面前挂了号的,是我,你最多算從犯。”
黑頸哭得更兇了:“主人,你就甭安慰我了,獄卒都跟我交底了,此事大王非常光火,趙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冤死鬼我是當定了。”
孟弋喝止他:“别哭了。你把那天的情形,再複述一遍。”
黑頸止住了哭泣,仔仔細細回憶。
孟弋将前前後後串聯起來,忽失蹤那時,鐘離克帶着孟弋和趙姬母子躲在城北,為防意外,将陶肆也關門了。陶肆關了門,忽來南市隻能去糧肆。可是黑頸卻說那日從早到黑都沒見過忽,那麼問題來了:玉帶鈎從何而來?
***
安撫住黑頸,孟弋率人去糧肆親自探查,步履飛快,如雲催霧趱。
南市更蕭條了,關門的店肆更多了,糧肆對面的木器店也關了,徐氏的漿水鋪子開着,孟弋一行經過時,主人老徐探頭探腦張了一眼。
孟弋腦海中一遍一遍拼湊畫面:忽在南市失蹤,賊人必然藏在南市。忽頭一回來南市向克兄和黑頸傳話時,有侍衛貼身保護,對方不敢輕舉妄動。忽第二次來尋自己,是一人偷跑出來的,給了賊人可乘之機。賊人擄了他,又将象征其身份的玉帶鈎扔在糧肆階前,嫁禍黑頸。好陰毒。
照此分析,賊人應當就混迹在附近。
賴于孟弋制訂的嚴規和平日積威,黑頸雖不在,糧肆裡裡外外井然有序,夥計們也都能照章辦事。孟弋檢查賬簿,見每日都能嚴格執行她定下的規矩,每日計量出售糧食,不得超賣,心下甚悅,正要誇幾句,聽到兩名夥計細聲嘀咕。
孟弋擡頭,眼神平緩地掃過那二人。
其中一人緊張道:“小的有話,恐主人見怪,不敢說。”
孟弋冷了臉:“你以為不說就沒事了。”
那人忙不疊欠身,訴明原委。
今早開倉時,驚恐地發現東倉的糧囤空了。
昨夜明明還剩有七八鬥的量,怎麼一夜之間就空了?黑頸不在,他二人不敢擅離職守,正愁不知該怎麼辦,可巧主人回來了。
孟弋冷笑:“怕是内賊吧?”
那倆人快吓跪了,“小的豈敢!”
孟弋眼睛在屋中望了一圈,發覺少了一個夥計,問:“牛畜呢?”适才就發現少了個夥計。
“他告假了。”
告假?孟弋若有所思。
有人影從門前掠過,諸讓跳出去查看,見漿水鋪子的老徐逃也似的鑽回了自家鋪子。
“老徐?”孟弋想到了什麼,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