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君白起抗命,拒不攻趙,被昭襄王逐出鹹陽。到了鹹陽城外的杜郵,又被昭襄王使者追上,賜劍自殺。
許澤不想自己動手給人以口實,想讓孟弋自殺,既為同伴報仇,又好對呂不韋交代。
孟弋拿起刀一看,寒光閃閃,“刀是好刀,可是……讓你失望了,從來隻有我殺别人的份。”她腕子一翻,刀口沖下許澤,眉間覆了寒霜。
許澤面部抽動,他不願開罪丞相,可事到如今,隻有得罪到底了,他命縣卒動手。
縣卒應聲而前,包圍圈寸寸縮小,孟弋和黑頸被弓弩瞄準,眨眼就會被萬箭穿心。
許澤對孟弋許諾:“許澤會好生安葬夫人的。”
一道聲音破空而來:“許澤,你敢違抗丞相命令?”
山中竟然還有人?!許澤渾身一震,驚地回身,隻見山林中跳出一彪绛帕包頭的武士,為首之人頭戴長冠、腰佩長劍,身形瘦削,眼神鋒利無比。
許澤心頭一突,今日之事萬分隐秘,隻有身邊一二心腹知曉,這夥人哪來的?觀其作風,又不似等閑尋釁滋事的好鬥之徒,他抖起了縣令的威風:“汝等何人?官府辦案,還不速速退下!”
佩長冠者冷笑一聲:“吾乃丞相舍人李斯。許澤,你陰奉陽違,置丞相密令于不顧?”
丞相的人到了?
許澤駭然,丞相的人怎麼會來?難道他們早就埋伏了?
許澤帶來的縣卒聽了,面面厮觑,一時手足無措,舉起的弓弩慢慢落了下來。孟弋和黑頸趁機一人一把刀沖了出去。
見孟弋無恙,李斯面色稍緩。
事情要從幾日前徐良秘密見李斯說起。
徐良懼怕自己出賣上官的事情敗露,被迫接受孟弋的條件,暗中替她查找真相。有天,他向長官鹹陽令彙報完事情,出來時見到一張熟面孔行色匆匆來見鹹陽令,熟面孔叫周安。他留了心眼,悄悄躲去屋後,偷聽到了他們的密談。
“……行事前我再三警告,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你拍胸脯保證能成,結果呢?你同徐良一樣,都是廢物!……不要找借口,那個孟弋有三頭六臂?一次兩次都死不了?!”鹹陽令氣急敗壞,連徐良一道罵了。
“屬下無能,不過,我已經想好如何補救了……許澤現下是藍田縣令,隻需如此如此……”
鹹陽令同意了周安的計謀。
徐良陷入糾結,周安計成,孟弋必死無疑,自己出賣長官的事情也永遠不會被人揭發了,斷指之仇,也就報了。他巴不得周安的計謀快些實現。
出了衙署,猛然清醒。周安之計未必能成,就算成了,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他刺殺孟弋失敗,已被冷落,鹹陽令不就罵他是廢物嗎?計成,被賞被重用的是他周安,與自己一文錢關系都沒。适才聽到,那個孟弋與丞相關系親厚……徐良想,為何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另謀高枝不好麼?他想起孟弋臨行前的敲打,立刻去向丞相舍人李斯告密。
事态萬分緊急,李斯馬上禀明呂不韋,領了丞相府護衛,快馬加鞭趕到藍田……
敗局已定,許澤垂死掙紮,喝令縣卒動手,李斯大喝:“我奉丞相命保護孟弋夫人,誰敢造次,等同謀反!”
想到謀反的後果,縣卒紛紛變了臉色,放下武器。
李斯對許澤下最後通牒:“許澤,你是何居心?還不束手就擒!”
大勢已去,許澤擡頭望,樹木發新芽,綠意盎然,他眼神一派枯槁。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精心布置毀于一旦,想到死在東方的同伴,想到自己再不能為他們報仇,心底生出絕望。
“李舍人,我無意反抗丞相,身為秦吏,為袍澤報仇,難道不應該嗎?”
李斯道:“報仇?哼,連真正的仇人是誰都拎不清,還大言不慚談什麼報仇?許澤,明白告訴你,孟弋夫人是太子的老師,深受太子愛戴,她就食藍田不光是丞相的意思,更是大王的命令。大王要藍田好生供養孟弋夫人,你想反抗?!”
許澤愕然,喃喃:“怎麼可能……”
大王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他心中高高揚起的旂旄轟然倒下。
……
許澤神志崩潰,李斯讓武士将其收押,收繳縣卒武器,回衙待命。
“孟弋——”
“叔父!”
李斯走到孟弋身邊,剛要說話,一道纖瘦的身影飛撲而來,跪到一具屍首旁,恸哭。
棄緊随其後而來,看看孟弋,搖一搖頭:“攔不住,非要來。”
經了峪口一事後,棄發覺椿很不對勁。入住藍田傳舍後,椿的怪異行為更多了,棄深為不安,勸孟弋,周安不會善罷甘休的,椿和他關系匪淺,不如遣送她回去吧,免得生事。孟弋權衡後,叫棄暗中盯着。
棄很快就發現,椿和周安頻頻在傳舍内外碰頭,還發現周安鬼鬼祟祟給了她一個小瓶子。出于醫者的敏銳,棄直覺那瓶子有問題。趁椿睡着時偷出來,經鑒别,果然是毒藥。毫無疑問,周安指使椿毒殺孟弋。
孟弋沉得住氣,讓把毒藥換了,不打草驚蛇。
之後,椿的一舉一動,都落入隐匿在暗處的眼睛裡。窺見她妄圖把毒藥下在給孟弋的饴蜜水中,孟弋緊張得險些叫出聲。好在,有驚無險,椿終究沒讓她傷心。
下藥未遂,椿和周安接頭,沒談攏,被周安打暈了,棄都看在眼裡。她和随從悄悄跟上周安,摸到了他落腳的地點。等到夜深,他們潛入了那座小院,救出了椿。
“夫人,那是陷阱,你不能去!”
椿一清醒,不顧頭還暈着,眼睛視物都模糊,立刻前去阻止孟弋。
那時,李斯已經到了傳舍,正和孟弋商談如何找到許澤參與的證據。椿帶來的消息不啻雪中送炭。
“我為了救你出賣了叔父,你卻殺死了他!你向我保證過叔父不會死……你說話不算話!”
周安慘死,給椿造成了巨大沖擊,都怪她通風報信,出賣叔父……她想起了小時候,叔父抱着自己,漫山遍野打兔子,摘野果子……那些溫馨的場面榔頭般一遍一遍襲擊着椿,敲得她神智大亂,她恨自己,也恨孟弋。
李斯“啧”一聲:“你這孩子是非不分,你曉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