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嘴!”
椿張嘴猛吼,吼得李斯啞巴了。
椿不依不饒質問孟弋,孟弋斂去情緒,一字一句:“我說的是,如果他不把事情做絕,我也不是非要他的命。周安不是我殺的,是許澤殺的,因為他殺了丞相的管家,他是殺人兇手。”
少女被孟弋的冷靜和理性逼瘋了,她近乎歇斯底裡:“我不管,我叔父死了,被你們殺死了!”
孟弋直直看着她:“不殺死他,他就要殺死我。”
椿噤聲了,過了好半天,小聲嘀咕:“可你沒死……”
“我沒死,管家替我死了。”孟弋的聲音愈加冷漠。
椿徹底崩潰了,蹲下去,趴在周安屍首上嗚嗚大哭。
孟弋看她一眼,沒再多言一句。
……
***
幾日後,宅子修葺完畢,孟弋搬了進去。
李斯前來道喜。料理完許澤,順帶敲打了一道藍田上上下下的官吏,此地是呂不韋的食邑,他是呂不韋的舍人,有義務替他清掃場地。
王家被尋了由頭重責,許澤被下獄,算是替孟弋出了口氣。
孟弋道謝,三爵酒後,卻請他放了許澤。
“你喝高了?”李斯大為困惑。
孟弋說:“許澤隻想除掉我,沒想反對呂不韋,更沒想造反。他不惜得罪秦相,也要殺我,是為了袍澤情義。秦國欲吞并六國,一統宇内,正需如此忠肝義膽之士,殺之可惜。”
李斯佩服之情溢于言表。他早知孟弋是當世奇女子,卻不知她心胸寬廣至斯,竟到容忍對自己舉刀相向的人。
“倘若他賊心不死……又如何是好?”李斯很關心故友的安危。
“他會蠢到同樣的錯誤犯兩遍麼?”
孟弋心道,李斯已經搬出秦王了,許澤但凡長腦子都不會再生事端。
李斯沒孟弋那麼樂觀,輾轉反側一整夜,天一亮就親往縣獄,釋了許澤。
毫發無損,還官複原職,許澤甚為驚訝。
李斯屏退了所有人,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想知道真正置張不禮于死地的那一刀,是誰捅的嗎?”
……
李斯滿意地看着信念坍塌、癱坐于地的許澤,“孟弋說得對,秦國需要你這樣的忠勇之士。但你太狹隘了,是與非,敵與友,從來都不是泾渭分明的。希望你能永遠記住。”他扶許澤起來,“站好了,我隻扶你這一回。”
許澤如同新栽下的松樹苗,在風中瑟瑟搖擺,然而最終沒被刮彎。
***
椿和梁?着包袱站在孟弋新居前,新來的門房不留情面,拒不開門,“夫人說了,不見。”
椿咬咬唇,跪下,磕了個頭:“主人,我走了。”
隔着門,孟弋輕輕點了點下巴。
人世浮沉,多數人最終都是有緣無分。
***
解決完麻煩,孟弋開始全心投入經營,她出人意料地包了一大片荒地,從附近農家受買了許多漆樹苗。
與孟弋結了梁子的王然聽說後,拍大腿直樂:“草包,漆樹少說三年,多說五年方能出漆,這麼一大筆錢砸下去,怕是連響兒都聽不見了……”
他頓時通體舒泰,仿佛已經看到三年後那個可惡的婦人血本無歸慘兮兮涕淚橫流的下場。王氏被那個惡吏李斯欺負慘了,礙于丞相權勢滔天,王氏不得不打爛牙齒往肚裡咽,王然做夢都盼着孟弋倒黴。
黑頸也覺主人太冒進了,誰都知道漆賺錢,可這東西金貴,不像養蠶養雞養鴨,當年就能收回本,搞不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年後見分曉。”孟弋不多說。
***
除了初至藍田的風波,孟弋在藍田順風順水度過了三年。
三年間,列國發生了很多大事。
首當一提的,就是安國君喪期滿後,子楚正式即位,趙姬嬴政被正式冊立。不久,新任丞相呂不韋率五萬大軍東出,滅了東周君。自此,周王室被連根拔出,僅有的一點象征意義也被清除,曆史的巨輪駛到了一個新的拐點。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将拉開大幕。
……
過了端陽節,一日熱過一日,孟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臉上蒙着布,手上包着親手縫制的手套,握着割漆的彎刀,在漆樹上劃兩下,劃開一個犁铧形狀的切口,将一片漆葉紮在樹幹的縫隙中,乳白色的漆液流了出來。
第一刀很順利,是個好兆頭。
她籲口氣,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主人!”黑頸吭哧吭哧跑來,“秦王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