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态度強硬,抗命不尊。
李斯起疑,看出了蹊跷,問:“他在藍田,你見過他?”
許澤抖了抖唇,沒接話。
答案昭然若揭。
“許澤,念在你我有幾分交情的份上,有幾句話,你聽仔細了。你的官爵你的一切,是大王給的,不是王陵給的。诋毀污蔑大王,動搖國本,罪無可恕!你最好想想清楚,你是要為舊主盡義,還是為大王盡忠?!”
李斯言辭鋒利,宛如一口尖刀,刺得許澤生疼。
沉默許久,許澤問:“你有證據嗎?”
“證據?”如此可笑的問題,李斯誇張地大笑了兩聲,“難道我吃飽撐的故意從鹹陽來消遣你?共犯都落網了,你還妄圖替你的王将軍洗脫?愚蠢至極!”
盟書上堂而皇之寫着王陵和公叔武的名字,鐵證如山。
“他為什麼?”
大秦的英雄突然成了亂臣賊子,許澤無法接受。
李斯嘲諷的口吻說道:“還能為什麼,人心不足蛇吞象。嫌官小,嫌給的少。嚯,王位給他坐好了。”
在李斯看來,王陵寸功未立,攻邯鄲攻不下,先王和相邦是自己逃出去的,又不是他營救出來的,不過仗着運氣好,落了個護送之功。先王能起複他,已經給足他回報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太貪婪了。
王陵不光不滿呂不韋,還恨邯鄲之戰時,屢挫秦間諜,壞了他好事的孟弋。孟弋讓他損失了能幹的間諜,還救出了趙勝的兒子!原本可以逼趙勝答應議和的。遭受重創後,邯鄲城中的秦間諜行事更加低調隐秘,他們本來能夠做更多的破壞,引起趙國内亂,那樣邯鄲就攻下了。孟弋毀了所有。
後來,聞知孟弋入秦,王陵指使從前的部下,接連策劃了兩起針對孟弋的刺殺。在鄭國館驿,徐良行刺失敗。後來,身為太子的嬴政犯錯,王陵向呂不韋建議将太子師連坐,如此,方便他下手。令他惱怒的是,周安又把事情辦砸了。
嬴政即位後,孟弋被召回鹹陽,還獲得了許多封賞。呂不韋輔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炙手可熱。反觀王陵自己,一無所有。他恨,恨子楚,恨呂不韋,恨孟弋,恨嬴政……他要報複。于是,他找上了同樣失意的公叔武……
李斯唾罵王陵:“虧他還是個将軍,自己才能拙劣,馭下無方,卻把過錯推給女人,簡直是男人中的敗類!”
李斯細數秦間諜的失誤。“北郭纥卷入諸公子争鬥,自行暴露,被你們内部滅口。宮中間諜行事不仔細,露了馬腳,被趙王黑衣抓住。至于綁架趙勝的兒子,哼,昏招中的昏招!幸好孟弋救了趙勝的兒子,不然,趙軍的抵抗會更頑強。”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污蔑為大秦流血的英雄?”
許澤不能容忍同袍的犧牲被輕賤,怒拔刀。
“喲,想殺我?”李斯脖子往前抻,“來呀,往這兒砍!”
許澤氣紅了眼,高高舉刀,距離李斯咽喉隻剩一指時,一下清醒了,手腕迅疾發力,刀變了方向,砍到了案子上,好端端的花梨木,生生被削去了一角。
李斯風度不減,舉起銅爵飲酒,淡然道:“既然你選擇忠于大秦,那就老老實實配合我。”
許澤握起拳頭,狠狠敲了腦袋。“你是怎麼知道他在藍田的?”
“公叔武告訴我的。”
在李斯強大的心理攻勢下,公叔武供出了一條十分有用的消息。幹的事大逆不道的勾當,當然也想過後路,尤其公叔武,執了一輩子刀筆,從未碰過戈矛,想到萬一事發,身首異處的下場,心中充滿了恐懼。
王陵道,事發也不怕,他有法子全身而退。在公叔武的驚詫中,王陵神秘兮兮地吐出了一條逃奔路線:渡丹水到漢水,涉漢水到楚國,到了楚國,自有人接應。
公叔武恍然大悟,王陵早就安排好了退路,難怪他肆無忌憚。
王陵所做所為已經上升到叛國,許澤想兜也兜不住了。
“随我來吧。”
到了王陵居住的偏院,他還未歸,老吏也不在。
仆人說昨日這個時候早就回來了。
許澤心生不妙。
“看來他是嗅到什麼了,不能再等了。”李斯看向許澤,“全縣通緝吧。”
***
三天過去了,通緝文書下達到全縣每個鄉裡,卻始終沒發現王陵的行蹤。
李斯做了最壞的打算:王陵已經逃到楚國了。他歎口氣,對許澤說:“收拾收拾,準備回鹹陽向相邦請罪吧。”
他幸災樂禍地想,許澤罪過也不輕。
天色已晚,他們打算明日一早動身。
半夜,一騎叩開了衙署的門。
是相邦派人來了。
“相邦命二位速速返回鹹陽。”
李斯一激動,把衣帶系成了死結,解又解不開,他邊和布料作鬥争邊問來使:“什麼事這麼急?”
“逆賊王陵被押到鹹陽了。”
衣帶哧啦一聲被拽裂了,李斯顧不上管它,扭頭看許澤,許澤同樣一臉震驚,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他們找了整整三天,連王陵的影子都沒發現,卻有人抓到他并且送到鹹陽了?什麼人這麼能幹?
是藍田王家的人。
王喜存心找許澤麻煩,令家丁緊盯着王陵。
王家幾名家丁遵從主人吩咐,喬裝樵夫,一路尾随王陵和老吏到山中,在山中聽到了他二人的談話,目睹了慘案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