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是趙氏舊都,先祖趙簡子、趙襄子正是以晉陽為基地,發展壯大了趙氏,為後來三家分晉奠定了基礎。
後來趙國國都從晉陽遷到了中牟,又從中牟遷到邯鄲,然而晉陽一直占據重要地位,是趙氏根脈的象征。
而今晉陽被攻占,極易讓人聯想到根脈被毀,不祥之兆籠罩了趙國。
啪——
建信君府,彌子牟抓起案上的小鼎砸向了中行武:“好大的狗膽,連我都騙?!”
幾日前,彌子牟入宮,在趙丹面前大肆吹噓呂不韋對趙國友好,請大王放心攻燕。沒想到,不出旬日,呂不韋的巴掌就隔空掄了過來。今日朝會上,趙丹痛斥彌子牟無能。
彌子牟飛揚跋扈慣了,平素都是旁人捧着他,今日當着衆臣的面被罵得狗血噴頭,出宮時聽到樹梢的雀啾都覺得是在嘲弄自己。
憋了一肚子火,誓要宰了中行武雪恥。
中行武驚慌失措,顧不得流血的腦門,跪行到彌子牟腳邊,叩首。哆哆嗦嗦道:“主人,小人就是您喂養的一條狗,狗如何敢欺騙人?”
中行武投在彌子牟門下有些年了,他幾斤幾兩彌子牟心清楚,他确實沒膽量欺騙自己,況且呂不韋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他是僞造不出來的。隻有一種解釋,被呂不韋耍了。
該死的老狐狸!
中行武好不容易憑借使秦之功,爬上了首席門客的位置,他不甘就此失寵,絞盡腦汁思索補救之措,突然靈機一動:“主人,我在呂不韋府上見到了司空馬,他說孟弋曾煽動呂不韋攻趙……一定是她,懷恨在心,借秦人的手,報複主人……”
彌子牟後牙槽磨得咔咔響,孟弋啊孟弋,你自尋死路,我就成全了你。
***
郭縱生辰到了,郭起張羅着為父親慶賀,族人、友朋、邯鄲名流都來了,嘉賓如雲,郭氏很是風光了一回。
暮間,送走賓客,郭起命家臣呈來禮單,看各家送了多少,他好心中有數,以便将來依樣還禮。
廬陵君人沒來,但名下的禮單列了一長串。郭起大悅,趙簡夠意思,能處。再往下,掃見郭開的名字,目光一頓。
郭開是郭起遠支的族侄,為人最是遊手好閑,除了殺人放火,吃喝嫖賭、偷雞摸狗樣樣都幹。往常,這小子沒事就往郭起跟前湊,為了仨瓜倆棗,嘴甜的吃了蜜蜂屎似的,叔父長叔父短的哄郭起。那小子腸子是直的,吞進去多少拉出來多少,荷包比臉都幹淨。這些年郭起賞他的财物,前前後後加起來夠得上在邯鄲城置一棟宅院了,全被他霍霍了。這幾年郭起陸續添了兒女,知道要給兒女多留些産業,自此有意疏遠了那個敗家子。
有日子沒見郭開了,壽宴沒見到他,冷不丁禮單上出現他的名字,還送了如此貴重的壽禮,太可疑了。
郭起啪嗒摔了禮單,大罵郭開混蛋。沒錢送禮就算了,又不稀罕他那點破東西,作這個假算什麼,惡心我呢?
俗話說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打臉也要有證據。家臣去庫房核對,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一樣都不差!郭開送的都是真的,和禮單完全對得上。
郭起眉毛皺成八字:“都驗過了?”
家臣點頭:“絕無赝品。”
眼見為實,郭起親自到庫房,捧出一匣成色上好的蜻蜓眼,郭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奇了怪了,郭開劫了大戶不成?
打開一尊錯金銀罍,從中掏出一組同質地的餐飲器,捧起一隻耳杯仔細查看,底部幾個細小的銘款落入眼中:鑄工為相邦呂不韋為之。
呂不韋?!
***
郭起找到郭開的時候,那厮正喝得醉醺醺,懷裡摟着女娼。郭起捏着他後頸肉把他拖了出去。
郭開睜眼視物,眼前出現重影,看不清抓他的人是誰,脖頸吃痛,張口叫罵:“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你祖公——”
頭被粗魯地捺入了涼水中,剩下的髒話咽回了腹中。
入了秋,猝不及防遭冷水一激,涼意入骨,牙齒打顫,頭腦登時清醒了,眼前重影消失不見,郭起的大臉清晰清晰,郭開抖了個激靈:“叔、叔父?”
“幾天不見,長輩分了?”
郭開抽自個嘴巴:“侄子喝糊塗了,叔父大人大量。”
“把嘴裡的馬尿味兒涮幹淨,滾進來,有話問你。”郭起扔去一個水囊,扭頭上了車。
郭開漱了口,又淨了面,哈兩口氣沒聞見臭味才颠颠上了車。
“你小子從哪兒弄那麼多錢?偷的還是搶的?”郭起劈頭蓋臉問。
郭開不滿:“叔父這話說的,侄子就讓你這麼瞧不起?”
後腦挨了一巴掌。
“我是怕你惹出事來連累了整個郭氏!”
眼瞅郭起面色不善,郭開沒再玩笑,老實交代:“叔父可曉得東門豹?就是建信君的族侄彌豹,他住東門附近,被人叫東門豹,侄子我現跟着他做事。”
一聽彌氏,郭起急眼了:“彌氏的名聲你不曉得?怎敢為虎作伥?”
郭開茫然:“那又如何?我吃他家飯,又不吃他家名聲。”
郭起摁住爪子,克制住揍他的沖動。“彌豹對你這般大方?”
郭開壞笑:“有他賞的,有的是順手牽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