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底下好乘涼,彌豹有彌子牟撐腰,家大業大,僮仆門客衆多,他是個糊塗鬼,日常進項兩眼一抹黑,家臣賓客時常偷竊财物換錢。
不成器的東西,郭起張嘴要罵人,卻聽到了最想聽的話。
“叔父可見到裝在罍中的錯金銀器?那就是我從家臣手中诓來的,聽說是秦國的東西,可金貴了。”
郭起先不計較他做賊了,問:“秦國人送給他的?”
郭開思索:“最近府中沒有秦國人來……前幾日建信君差人送來許多賞賜。建信君的胞弟死了,兄弟倆都沒子嗣,建信君有意過繼彌豹,待他可好了……”郭開看着郭起,賊眼蹭蹭放光,“叔父,你還缺兒子不?”
“滾蛋!”郭起揚手賞了他一巴掌。
呂不韋,彌子牟……這倆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郭起把郭開踹下車,催禦者:“去廬陵君府。”
***
趙王宮。
彌子牟禀完要事,屏息凝神,頭也不敢擡。
殿内當值的黑衣舒祺張口欲言,卻見陪侍趙王左右的中庶子馮章朝他微微搖頭,舒祺會意,合上了嘴巴。
彌氏居然對大王說,是孟弋挑唆秦軍攻晉陽。舒祺肺髒都氣炸了。歹毒的奸賊,合蓋五馬分屍!
王座上那位臉色陰沉,比暴雨來臨前的天空還要暗上幾分。
趙丹登基以來,與秦國交戰屢戰屢敗,趙國國土在他手上急劇縮小,為擺脫無能的罵名,更為了證明皇考立他為嗣的決定是正确的,他迫切需要一場大勝利來向趙國彰顯他的能力,為此,不惜連年對燕作戰。
趙丹此次對攻燕抱有極大的信心,大将樂乘已率軍包圍了燕下都,燕王喜那老東西不投降也得吐出來幾座重要城池,可恨的是,關鍵時候,秦人從後方捅了一刀,趙國腹背受敵。為避免兩線作戰,也為了防止秦軍繼續東向,兵臨邯鄲,趙丹不得不下令樂乘回師。趙軍在擄掠了燕國一番後,草草撤軍。
趙丹一夕間衰老了,他恨呂不韋和蒙骜,更恨彌子牟。發兵攻燕前,彌子牟說得天花亂墜,稱呂不韋以趙國為友邦,支持趙伐燕。結果呢?呂不韋以迅雷不掩耳之勢奪了晉陽。氣得趙丹在朝會上差點褫奪了彌氏的相邦之位。
今日,彌子牟入宮禀奏,伐晉陽的真正主謀是孟弋。
孟弋?那個膽大包天的賊女!三年前她殺死自己的寵姬孟樓,這筆賬還沒清算,又夥同敵國攻陷趙氏的發迹地,簡直罪不容誅。
彌子牟趁機煽風點火:“大王,弋氏倒反天罡,理應夷族。”
馮章睨了他一眼,未及作聲,舒祺發作了。
“相邦真是健忘,三年前弋氏全族被滅,兇手至今逍遙法外,怎麼夷?”
說到“兇手”時,舒祺字音咬得很重。
彌子牟臉皮厚,沒事人似的哂笑:“不對吧,南市弋氏的店肆開得紅紅火火,怎麼能說全族被滅呢?”
“那是弋氏的夥計,你連夥計都不放過?誰允許你濫殺無辜?”
“孟弋的商隊常年往來于鹹陽和邯鄲之間,誰知道他們有沒有什麼密謀。倘使秦軍攻城,弋氏夥計必然為内應。”
“白日說夢!”
彌子牟不再與舒祺争論,向趙丹拱手道:“大王可還記得,弋氏女污蔑大王滅了弋氏滿門,孟樓夫人因此被她害死。她對趙國充滿了仇恨,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趙丹沉吟:“依卿之見?”
彌子牟做了個殺的動作。“抓捕弋氏夥計,逼孟弋回國。”
舒祺眼睛一跳,好陰毒的詭計,孟弋回國是死,不回國就是失信于天下,到那時,秦人也會唾棄她。
彌子牟一肚子壞水還沒流完,舒祺正算着要盡快想法子通知趙簡,他又獻出了毒計。
“秦人奪我晉陽,毀我根基,咱們何妨刨了弋氏祖墳,掘墓鞭屍!”
趙丹默然。
“大王不可!”舒祺急叫。
彌子牟呵斥:“舒祺,你敢命令大王?”
“彌賊閉嘴!你這是陷大王于不仁不義!”舒祺怒指彌氏,“國君摧毀百姓的墳茔,你想讓大王背負全天下的罵名?”
“不以雷霆之勢,如何鏟除奸佞?”
趙丹最終下定了決心。“按相邦說的辦,有敢多言者,斬!”
彌子牟高呼:“我王聖明!”
“大王——”舒祺勸谏,趙丹不耐,揮手:“下去,寡人不想聽你說。”
舒祺果斷拔出長刀橫在頸間,目光炯炯有神,逼視趙丹:“請大王收回成命!”
“舒、祺!你仗着寡人的恩寵,公然要挾寡人?”趙丹瞪着他,“寡人從不受要挾,你不是要死嗎,動手啊!”
話音未了,血珠濺到了臉上,趙丹癱倒在王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