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是他的同窗,剖肝剖肺地信任他,他當然不願壞了韓非的事。可鄭國是一等一的水工,他的計謀絕不會錯,如依其言,一旦渠成,關中沃野,必将成為天府之國。如果他竭力促成此事,渠成之時,功勞自然有他的一份,大王和相邦都不會虧了他。
光是想想,就熱血沸騰了。
韓非磕磕巴巴的懇求在耳邊響起,該怎麼做?
他徘徊在岔道口,猶豫不決。這時,鄭國求見。
鄭國是來遊說李斯的,請他勸勸相邦。
“此計若成,秦獲百世之利,君也将流芳百世,何樂而不為?”
李斯樂了:“少拍馬屁,你是為了自己吧?”
老實人鄭國立馬認了:“我若被抓回新鄭,小命難保,我不想死,我想留在秦國,求先生開恩。”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李斯垂眸歎息,表達他對韓非的負疚。當他擡起頭時,眼底的猶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果決自信。
大丈夫生于天地間,生不能五鼎食,留此賤軀有何用?我李斯,要做人上人。
***
前些天,李斯幾回求見,相邦都不在府中。今日運氣不錯,相邦沒有外出,侍者說這兩日都沒有外出。
李斯蓦然意識到,前些天,大王恰巧不在宮中,這兩日大王回來了……登時腳步一頓,表情說不出的古怪。
聽了李斯所言,呂不韋陷入深思。
“這麼說,鄭國真是個人物?”
李斯斟酌着措辭:“韓王不惜大費周章也要捉他回去,想來錯不了。相邦忘了商君、公叔痤之事?”
商鞅原是魏相公叔痤的賓客,公叔痤病重時向魏惠王舉薦了商鞅,魏惠王看商鞅乃無名之輩,不想用。公叔痤再進言,王如果不用他,就殺了他,絕對不要讓他離開魏國。公叔痤的意思是,商鞅這樣的大才,甯肯殺了,也不能便宜敵國。
同理,韓王不遠千裡也要捉到鄭國,足見鄭國的才能。
“不用鄭國在先,讓他落入韓人之手在後,豈不是顯得秦國太蠢了?小人愚見,請相邦準許鄭國開渠。”
呂不韋仍有些微顧慮。開渠的代價太高,投入過大,值不值?能不能收到預期的回報?他是商人,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輕易涉險。
李斯胸腔驟然爆發出哈哈大笑聲,很失态。
呂不韋不悅:“卿何故發笑?”
李斯行禮告罪:“相邦恕罪,我是笑,相邦權勢越來越大,膽量反越來越小了?相邦當年一介白身,尚敢為先王謀劃奪天大計,今日大權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反不如當年的邯鄲商賈了?”
“你——”呂不韋虛指指他,自己也笑了。
是啊,當日為子楚謀劃,又何嘗有十足的把握?修渠容易多了,自己反而怕了?
呂不韋同意了。
“不過茲事體大,要召集重臣商議,還要請大王旁聽。”
“我這就去辦。”
“等等。”呂不韋叫住李斯,“聽說孟弋病了,我命人備了禮品,你代我去探望探望。”
李斯正好要去見孟弋,一口答應了。
***
“韓非來鹹陽了,到了幾天了,我忙,都沒工夫見你,今日有空,正想挑個日子,邀你和韓非聚聚,可巧相邦讓我來探病,呶,你看,這些禮物都是相邦置辦的。可我上看下看你也不像有病,你裝的?”
孟弋面色紅潤,雙目有神,這也算有病的話,秦國一半苦哈哈過日子的黔首都該埋了。李斯不解:“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孟弋胸中憋着一團火,被問煩了,口氣不善:“誰沒事裝病?我閑的?”
李斯漸漸回過味來,孟弋遇上事了,而且,和呂不韋有關。看着滿地的貴重禮物,一個念頭逐漸形成了,這些禮品是用來安撫孟弋的,呂不韋有把柄落在了孟弋手上,他在花錢買心安。
一瞅對坐的人兩眼嗖嗖冒光,孟弋就曉得,賊狐狸嗅到腥味了。可是,她沒想好要不要說,怎麼說,她無意中撞破了呂不韋和趙姬的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