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面前,陳錦總是一個合格的後母。
任遇蘇也不願意多說陳錦的壞話,垂下眉眼:“那畢竟是任書宴的媽媽,不是我的。”
所以哪怕他再真心的對待人家,也得不到别人生來就能擁有的母愛。
這麼多年了,任緒在說,陳錦在說,家裡的親戚再說,就連姜阮也再說,但他從未想過和任書宴比。
怎麼比呢?他是天才,又擁有永遠為他打算的母親,他比不過人家的。
“阿樹。”
久違的從姜阮口中聽到這個稱呼,任遇蘇還有些發愣。自兩人青春期對異性之間的感情有了認知以後,他們就很少稱呼對方的小名。倒也不是兩人的關系有了隔閡,隻是覺得在一堆人都喊名字的時候他們兩個異性之間互相喊小名會有些肉麻。任遇蘇偶爾還是在一些人不多的時候喊她“元元”,但姜阮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喊過這個稱呼了。
他看見姜阮側過頭,眼眸看向他時,眸光因為他身後的路燈而變得亮晶晶的,像是墜落的星星一般。
她說:“這個小名不是你媽媽給你取的嗎?她說,希望你像一顆大樹一樣茁壯成長。”
任遇蘇的記憶開始恍惚。
他的小名是“阿樹”,小時候的他也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小名是這個,聽起來一點都不帥氣。他還纏着一個從小帶着他的保姆阿姨,讓她去和自己的爸爸說,給他換一個更帥氣的小名。
但保姆阿姨卻說,這可是他媽媽給他取得名字。
那時候陳錦還沒有嫁進任家,任遇蘇偶爾還是會從住家阿姨口中得到一些有關于他媽媽的事情。他不是生來就習慣自己沒有媽媽的事實,偶爾見到其他朋友的媽媽對他們的關懷,親昵的将他們抱在懷中親近的時候,他也會想為什麼自己沒有媽媽。但他那時候年紀小,對母親的記憶又沒有。家裡傭人顧着他還小,每當他提起自己的媽媽去哪了,就隻說他的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而任緒因為常年出差在外地,父子倆感情并不深厚,也不知他是在逃避還是因為什麼,他也鮮少與任遇蘇說起他的母親。
那時候姜阮也坐在他的身邊,聽見保姆阿姨的話還大聲地說了句:“可任遇蘇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媽媽。”
保姆笑着道:“因為那時候小少爺還是小嬰兒呀!你在太太懷裡的時候隻有這麼小一個呢。”
保姆說,任遇蘇剛出生的時候發過一次高燒,在醫院躺了很多天都不見好。那段時間林韶華每天以淚洗面,夜裡守夜也從不借旁人之手,必須要親自守着任遇蘇。後面任遇蘇的燒慢慢退了,林韶華才有敢去睡一個完整的覺。
任遇蘇出院的那天,保姆在旁幫他們收拾東西。林韶華就抱着小小的任遇蘇坐在病床上,任緒坐在沙發邊看文件。林韶華盯着任遇蘇的笑臉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我想給他取個小名。”
任緒擡頭有些訝異,但還是說:“你想取什麼名?”
“我想讓他像樹一樣,堅韌,可以茁壯成長。就叫他阿樹吧,”林韶華哄着懷中的孩子,輕聲道,“我對他沒有别的期望,就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的,快快樂樂的長大。”
最樸實,最簡單的願望。
任緒對這些事情向來不會反對,欣然同意。
小小的任遇蘇從保姆口中得知自己小名的意義,也不叫嚷着自己要換名字了,對自己的媽媽也有了期待,還詢問保姆那為什麼自己的媽媽從不來看他?
保姆答不上來,便借口離開去了别地。
但得知小名的含義以後,姜阮也為任遇蘇感到高興。後面有人在問任遇蘇為什麼要叫這麼小名的時候,姜阮也會搶先一步替他回答道:“因為這是他媽媽幫他取的。”
任遇蘇原以為姜阮早就忘了。那時候的他們不過六七歲的年紀,這些事情早該忘記了。但姜阮居然還記得。
姜阮托着腮,道:“‘不求你出人頭地,隻希望你健康平安’,這是你媽媽對你最好最好的祝願。你媽媽肯定非常愛你,哪怕隻和你在一起了一年多,但媽媽永遠都會愛自己的孩子的。”
姜阮的最後一句話狠狠地刺痛了任遇蘇的心髒,他猛地轉過頭,背身擋住姜阮,不發一語。
“聽說人死後會留在愛的人身邊,你媽媽說不定也在一個我們感知不到的地方陪伴着你長大呢!”
這其實是一句哄孩子的話,但落在任遇蘇的耳裡卻有了另一層意思。
任遇蘇沒接話,但夜裡沉重的呼吸聲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小區很安靜,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每棟别墅之間都隔了較遠的距離。除了偶爾傳來的車子行駛的聲音,這裡就隻有兩人夾在在晚風裡的呼吸聲。
兩人都沒在說話,一方在消化自己的情緒,另一方在等對方消化情緒。
許久,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了夜間的安靜。
姜阮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按斷電話,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任遇蘇也慢慢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你還記得我們倆的這一對護身符嗎?”姜阮将手機舉到任遇蘇面前,一個吊在半空中的護身符赫然出現在任遇蘇的視線範圍内。
任遇蘇當然記得,那是他和姜阮從小戴到大的一對護身符牌,小的時候被串成項鍊貼身帶着,長大後因為上學,二人就都将它從身上拿下,将它挂在了自己的手機上。
這對護身符,是兩人出生那年,雙方家長一同去寺廟裡找一個很有名氣的和尚請來的。世上僅有兩個,他倆手裡一人一個。
這麼多年了,他倆一直随身帶着。
“阿姨對你的愛肯定都在護身符裡好好的保護你呢!隻要你不忘記她,她就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
少女的位置正好站在路燈下,頭頂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在任遇蘇看來,背光而站的她像是鍍了一層溫暖而又夢幻的光。
她張開雙臂,朝任遇蘇擡了擡下巴:“起來,抱一下。”
這是兩人小時候慣會做的事情,每當另一個情緒低落的時候,另一方都會像現在這樣張開雙臂,等着對方抱上自己,然後給他一個擁抱。
任遇蘇單手撐地站了起來,一手摟過姜阮的肩膀,一手穿過她的腋下,緊緊地将她扣在懷中。他低着頭,将腦袋抵在她的肩膀,像是充電一般汲取她的溫暖。
姜阮也像老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難受了。任遇蘇,我會陪你的。”
任遇蘇沒吭聲,雙手擁抱的力度卻緊了緊。
他在心裡默念,
請你,一直陪着我。
擁抱了許久,任遇蘇的情緒緩和,慢慢松開了環抱住姜阮的手。
姜阮也松開了手,突然補充道:“說不定她現在還在另個世界看着你考全班倒數的成績,氣的直冒煙呢!”
任遇蘇一下被她逗笑:“你少來。”
見他眉頭舒展露出笑顔,姜阮松了一口氣,同任遇蘇一起并肩再次往小區門口走去:“真的,今個聽榮老師說,你媽媽她高中的時候也是個學霸。她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成績,絕對是要氣爆炸的,就跟我媽一樣。”
任遇蘇情緒被疏解,此刻又恢複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伸了個腰:“這麼多年了,她估計已經看開了。”
姜阮:“......”
姜阮有些恨鐵不成鋼:“你能不能争氣一點?你現在的回答不應該是,‘那我勢必要開始好好學習了’嗎?怎麼還是這一副樣子?”
“你不是要開始和宋緣一起學習了嗎?”任遇蘇冷不丁問。
姜阮點頭:“是啊,那怎麼了?”
“那你邀請我。”
姜阮懵了下:“什麼?”
任遇蘇玩世不恭地笑着,眼眸帶着揶揄:“我說,大小姐,請你邀請我一起學習吧。”
明明是一副很正常的話,但姜阮怎麼感覺聽着就是那麼欠登兒呢?
頓時,她大小姐脾氣也上來了,逆反的心理出現,直接将剛剛還在憐惜任遇蘇的事情抛之腦後,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還是留着當全班倒數第一吧。”
任遇蘇道:“不會的呢!沈青文會墊底的。”
姜阮吃笑,道:“那你倆好兄弟手拉手一起墊底吧。”
任遇蘇揚眉:“真的不能邀請我一起學習?”
“我考慮考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