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校運會讓全體學生都興奮過了頭,越瑛足足等了半小時,馬上都到了晚自習時間了,她也等到快原地睡着了,才等到第一波回宿舍的人。一個好心的高一妹子把她扶回了寝室。
接下來的兩天,越瑛覺得如果自己頭頂上有個血條,那麼肯定是一直處于絲血狀态的。真不是她為自己找借口,她從生理上無法調動注意力來學習。幸好的是老師們雖然明面上還是遵循師德,不斷地提醒節後就是期中考不許分心的事情,但身體上卻很誠實地選擇了不去講太過核心的知識點或者開新的章節,不至于叫她在渾渾噩噩中就錯失了什麼重要内容。
畢竟又是運動會又是中秋國慶雙節聯過,學生們能好好地坐在課室裡認真聽講都已經算是一中學風優良,不愧百年老校之美名了。越瑛能感受到在森嚴校規和道德顔面壓制下那股暗暗翻湧着的興奮和躁動。上課時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聲比平常多了些,下課鈴都沒打完人已經不見蹤影的座位也多了些。
此間喧嚣中,唯有李雪徽巋然不動。他保持着往常所有的作息習慣,沒有因外物而出現一絲一毫的動搖。
有人是因為恐懼而不敢偏移,有人是因為目标感強烈而自律,這都是規訓出來的。但李雪徽,是越瑛見過少數自然而然就能獲得内心平靜的人。
适合出家修道去,這小子。越瑛惡趣味地想。
2009年的十一,适逢共和國60周年一甲子的華誕,還與中秋節疊加在了一起,慶祝的規模和氛圍都是前所未有的。鳳城市内處處紅旗招展,花團錦簇,在最熱鬧最主幹的鳳城大道上,還有彩車巡遊,意在呼應帝都舉行的盛大閱兵。
李母跟朋友約了麻将,早早就出去了;李父惬意地坐在電視跟前,一邊抽着煙一邊看體育新聞;而李小弟昨晚偷摸熬夜打遊戲,現在還在呼呼大睡中。
每個人都愉快地開始了他們的假期,除了越瑛。
她滿心以為放了假,在家休息能好一點,起碼不用看到那個讓人渾身不自在的陸靈蘭,自己也已經到第三天了,再怎麼虛弱都已經能拾掇起來了。
好了,她确實是沒有各種生理期的問題了。
因為改傷風感冒了,鼻塞頭痛喉嚨痛四肢酸痛一起來的那種。
學校人流密集,生理期帶來的免疫力下降撞上換季活躍的病原體,她病得很合理——
合理個鬼啊!李麗麗你要不要再弱雞一點!
越瑛努力地支起身子,想拿過床頭的杯子喝一口水,卻發現裡面早就空空如也。她煩躁地拿着杯子出了房門。
到客廳喝了好幾大口冰涼的白開之後,她的幹渴感稍減,可是滿身的疲憊和酸痛并沒有消失多少。她想找點藥吃,可她翻了半天還是沒找到這家裡的藥箱。
“找什麼呢?沒完沒了了。”她翻翻找找的動作時不時擋到了李父的電視,他有點不耐煩地發問。
“那個.....您知道藥箱在哪嗎?”
“不知道,問你媽媽吧。”
既也不問為什麼她要吃藥,也不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甚至,咳咳,連煙都不肯掐一下,直往自家還未成年的女兒臉上噴。真的,她甯願被李母那個尖酸刻薄的嘴巴追着怼,都不願意跟這個差勁的中年男人說上一句話。
這個男人連她爸爸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眼看自己的情緒就要壓制不住了,越瑛硬逼着自己閉了嘴,然後走出烏煙瘴氣的屋子。
狠狠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之後,越瑛清醒了不少的頭腦忽然想起來一件被她忘得一幹二淨的事情。
“我去,小胖子在校門口等我!”
越瑛急急忙忙地從公交車上跳下來的時候,已經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過去近40分鐘了。越瑛内心極度郁悶,她曾經仗着優勢地位給過那些不守時者無數挂落,也不管他們有什麼緣由,今天卻被當年自己打出的槍子正中眉心。
10點多的太陽已經有八分熱力,越瑛仰着頭找了一會,就不費力地看到了坐在校門前樹蔭下的小胖子同桌。此時,小胖子也在遠遠看着她,而且他坐暗朝明,顯然是比她更早發現被觀察方。
但李雪徽也隻是坐着,既不招呼,也不相迎。
這小子即使是生氣了惱了,也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外溢太過,更加不會崩潰到行為走形。
越瑛抹了抹自己額上的虛汗,吞了口帶了把刀子般的口水,提了提精神快步走了過去,放低姿态:“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氣了吧!”絕口不提遲到的緣故。
見她認罪态度良好,還走得氣喘籲籲的樣子,李雪徽也沒繼續繃住臉。
“好吧,那你今天什麼都得聽我的,我就原諒你。”
“沒問題,你讓幹嘛就幹嘛,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攆狗我絕不抓雞。”她豎三指起誓,樣子誠懇得過分。
“真的?即使讓你文言文閱讀和現代文閱讀真題各做五套?”
..........小胖子真狠,知道往她最痛處戳下去。越瑛隻能咬着牙笑着應承下來。
“那咱們現在去哪兒?不能是學校吧,節假日沒人看管,保安絕對不可能讓你進門。但别的地方未必有那麼清淨。”
“學校确實不能進,但是學校附近有個地方很适合啊。鳳城圖書館離咱們學校就700m距離。那裡的人什麼時候都不會很多,藏書很豐富,又新又幹淨,還能免費從早坐到晚。是不是很棒?”
看着李雪徽像獻寶似的跟她推介,越瑛暗暗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收了鳳城圖書館的廣告費呢。越瑛無法在他情緒如此高漲的時候開口說自己不大舒服的事情,隻好附和一句“好啊”。
“那跟我走。”小胖子對她招了招手,随即便步履輕快地往前走去。
雖然700m擱平常也隻是個10分鐘步行的事情,但現在越瑛的雙腿就跟滿滿當當地灌了鉛一樣,比跑完個1500m全程還沉重。
她想要提口氣追上去,腳下卻不知怎地被絆了一下,一個脫力,半跪在了地上,半天站不起來。周邊的路人見狀紛紛好奇側目。
本來回頭想看看對方有沒有跟上的李雪徽見到此情狀,連忙跑回來扶着她的手臂,不知所措地問:“麗麗你怎麼啦,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越瑛搖了搖頭,勉力開口道:“不用,找地方休息一下就好。”
她生理性地讨厭去醫院,也認定“裁判”不會叫她這麼沒價值地倒在這種時候。
她試着想撐着站起來,但才起到一半就眼前一黑,跌坐回原處。很明顯繼續走到圖書館是不可能了,李雪徽已經有了一次經驗,他絲滑地蹲下,對越瑛說:“來,我背你。”
越瑛看着小朋友那熟悉的腰背犯了難。
“其實吧,我随便找個台階坐坐就可以了,你看那邊的馬路牙子就很不錯。”越瑛故作輕松地随便找個說法搪塞。
“路邊怎麼行呢,車來車往,空氣渾濁,根本沒法好好休息。”他已經學會了不吃她敷衍的那一套。
越瑛語塞。她當然也不是想橫卧街頭,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遭受陌生人的側目洗禮更加讓她無法接受。
她最終還是倔強地選擇在路邊坐了半小時,恢複了一丢丢起碼能被攙着走一段路的力氣。
“可惜咱們這附近,商鋪不多,想找家歇歇都沒有,咱們要不,要不去學校吧,門口保安室應該,應該有人。”越瑛斷斷續續地說,費力地移動步伐。
“要不,去我家吧。”李雪徽先是思索衡量了一會,然後鄭重地給出了一個選擇。
越瑛下意識又想東拉西扯地拒絕,但這次李雪徽卻異常地堅持:“現在不知道你是什麼情況,不能再随意挪動了。去我家你起碼能躺下。”接着他拿出了比平時強勢很多的語氣“威脅”道,“你要再拒絕,我就隻能把你送醫院了。”
越瑛無法,隻能被虛扶着跟他走。
為了遷就越瑛的身體狀況,他們走得很慢,但幸好路程不遠,也不過十多分鐘,兩人便到了一個緊挨着學校的居民社區的大門前。李雪徽正要繼續把人帶着往裡走,越瑛卻站定了。她看着門口的鐵牌子,語帶疑慮地開口問道。
“等等,這裡是好像是教職工宿舍。”
“對啊。”
“你家在裡面?”
“沒錯。”
“............所以,我之前在你面前抱怨過那麼多回咱們班的各路老師各種制度,這算不算自投羅網?”
“放心,我媽媽你沒見過,她日常跟學生沒什麼接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