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放榜，萬沅沅在布告欄附近的茶樓提前預定了二樓臨街包廂。

看榜人多，今年谷子不在，丫丫姑娘家不好跟人去擠，他原想使喚街上等着讨喜錢的半大孩子幫忙。然吳煦高興得坐不住，自告奮勇要去看榜，“這樣激動人心的時刻，那必須親眼見證啊！瓷哥兒，叔麼，你們就别去擠了，一堆臭男人，我去就行啦。”

萬沅沅尚來不及阻攔，人就一溜煙跑沒影了。背影透着興奮勁，比他自己考試還激動。

吳煦跑到樓下，還回頭沖二樓揮手，“瓷哥兒，等我好消息啊！”

柳玉瓷聽見聲音亦開心沖樓下揮手，“嗯嗯，煦哥哥，你跑慢些，擠不進去就算啦，總會知道的，你小心别擠壞啦！”

這話吳煦不愛聽，他強壯着呢，哪可能被擠壞，他鼓着臉高喊：“我好着呐！擠不壞！你别緊張，你肯定是魁首！”

此言一出，樓上樓下關心歲試成績的書生、旁觀路人們紛紛朝柳玉瓷望去。柳玉瓷忙捂臉縮回座位上，老實當鹌鹑。

他不緊張，他羞恥，太羞恥了！

方甯在旁打趣，“瓷哥兒，對自己有點信心嘛，我也覺得第一名非你莫屬。”

柳玉瓷靠在桌上托腮，告訴爹爹，“阿爹，我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哦，但是嘛……季昭明季同窗也一起考試了，他素日裡就常同我角逐小考前二的位次，實力與我不相上下叭。若非他家中變故，替父守孝三年，早已是秀才啦……”

萬沅沅坐他左手側，溫柔地摸摸瓷哥兒的頭，“無妨，我家瓷哥兒在爹爹心裡就是最棒的。考科舉也好，不考也好，爹爹隻想你如願罷了，一時的位次并不重要。”

“嗯嗯。”

他拿出大拇指和食指給爹爹比個手勢，“不過，我還是有一半、不，一大半信心得魁首哒！”

和茶樓其樂融融的氣氛不同，布告欄前，吳煦可謂經曆了一場“惡戰”。

按道理，書生多文弱，他想自己的體格也不算差吧，擠進人堆裡不是輕輕松松？

誰知他到時，布告欄前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他試圖往裡擠，外面兩層還好說，再往裡走，他左看一眼，是比他威猛的大漢，右看一眼，還是比他高大的漢子，稍不留神，有泥鳅一樣滑不留手的人從自己好不易撕開的一點縫隙鑽了進去，定睛一看，是個瘦小靈活的半大孩子。

他既不高大威猛，也不瘦小靈活，到的又晚，實在寸步難行。

他嘟嘟囔囔的，“怎麼這年頭的書生都這麼大塊頭了？”

身邊有人一樣擠不進去，同他搭話解釋，“哪有書生啊，這些都是大戶人家的家丁，或是街上臨時雇的看榜的漢子。那些個囊中羞澀，請不起人的書生們，寅時天黑乎乎的，就來門口等着了！”

吳煦：天啊撸，真刺激。“看個榜這麼拼命，要是成績不好，沒中，豈不氣得吐血？”

“嘿，你這小子，怎這般不客氣？你也是今次歲試的書生？”

“不是，我來替我家瓷哥兒看的，我跟你說哦，我家瓷哥兒可厲害啦！”

那人驚訝，“竟是哥兒？”

“是啊是啊。”

提起瓷哥兒，吳煦分享欲爆棚，“我家瓷哥兒天生神童，前面已考了縣案首、府案首，這回院案首必然非他莫屬，其他人啊，努努力争一争第二名叭。他現在是小三元，将來鄉試、會試，那就是三元及第，闆上釘釘的未來狀元郎。”

那人不信，他替自家少爺看榜的，自不愛聽這種話，“吹吧，我家少爺才是文曲星下凡，三歲認字，五歲作詩，定能高中榜首！你家什麼哥兒的，還是莫要同男子相争啦。”

可惡，吳煦生氣了，一把捉住那人胳膊，不讓往裡擠了，非跟他掰扯明白，“哥兒怎麼了，你把話說清楚，哥兒怎麼不如男子了？天呢天呢，怎麼現如今還有這樣的老頑固，覺得哥兒女子比不上男子！不會是比不過，心裡嫉妒，就隻會逞口舌之快吧？”

“你這人，說便說，拉扯我做什麼？我還得替少爺看榜呢！誰要跟你争，反正榜就在前頭，到底如何，咱們看了不就分明了嗎？你快放了我呀！”

說話間，又有數人繞過吳煦兩人擠了進去，小厮都快急哭了。

吳煦墊腳看看遙不可及的榜，往後望望越來越多的人，靈機一動，湊近小厮附耳低語了幾句。

小厮聽罷，兩眼放光。

吳煦比個一、二、三的手勢，瞬間癱倒在他身上，捂着手一副喘不上來氣的樣子。小厮手忙腳亂地接住，大喊“來人呐”“救命啊”。

旁邊的人好奇地轉過來看，他張口就哭，“各位行行好，請讓一讓吧。這兒人多，少爺犯病了，我們出門急着看榜忘了帶藥，請讓一讓，讓我家少爺呼吸點新鮮空氣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日看榜是喜事，各位好心人也不願喜事便喪事吧？嗚嗚嗚……少爺醒醒……嗚嗚……少爺我們馬上就看到榜了，你要去也要看了榜不留遺憾再去啊……”

大概小厮哭得太投入，不少人都掉頭看向他們這邊，也有人主動讓開路，原本擋在吳煦前面的幾個大漢更要來扶吳煦，想幫着去看大夫。

吳煦趁機睜眼，躲開大漢的手，拉住小厮就往前跑，“哈哈哈，看了榜單百病皆可消，謝謝諸位好漢，我沒事啦。”

兩人一路配合演戲，終擠到布告欄下。

好不易擠到前排，吳煦眼冒金星，頭暈腳軟，看着榜上的字都像在飛，看不清啦。周圍有人大笑，有人痛哭，更是吵得他耳朵疼。

他低頭晃一晃腦袋，正想再看，就聽身邊小厮在念，“第一名，東山村，柳玉瓷，不是我家少爺啊……”

“是我家的！”吳煦摟住小厮肩膀，揚起大笑臉，“我說什麼來着？看，我家瓷哥兒多厲害！哈哈哈，案首，是案首，果真是案首！哈哈哈哈……”

小厮不高興地撇撇嘴：跟你考案首似的，哼。

他繼續找自家少爺的名字，在後面第九名的位置找到了，“有了有了，第九，蘭竺縣，魯廣智，我家少爺……”

“你家少爺是魯廣智？”好家夥，情敵啊。

“啊，你認識我家少爺？”

“認識啊，怎麼不認識，我家瓷哥兒同窗呀，手下敗将一個，哈哈哈。”

小厮氣得跳腳，“你你你”個不停。

吳煦不理他，大搖大擺，哼着歌往回走，他要回去分享好消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