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煦不情不願地将瓷哥兒扶上馬車,送别柳家人。
待馬車影子遠去,揚起的風沙平息,重新歸于塵土。
吳煦和二毛推說鋪子生意忙,避開人群飛奔而去。他們進了城卻沒往寒玉巷跑,而是直奔車馬行,租了兩匹快馬跑到亓鎮北面。
在當年胖揍癞蛤蟆的城郊破廟,山子、柳大樹和慶慶早已等着了。
柳大樹經吳煦勸解,沒再瞞着慶慶非得送走他的用意,以免給孩子留下心理創傷。是以,今日慶慶乖乖的,不曾哭鬧,隻是抱緊了阿爺的大腿,憋了滿滿兩眼眶的水。
吳煦一到,慶慶知道他得跟着走了,眼裡的淚水再也兜不住,嘩地傾瀉而下。
柳大樹将他們私下簽好的斷親書遞給吳煦,吳煦則拿出兩份僞造的、未經官府落印的賣身契,一邊一份。這事他熟,辦習慣了。
柳大樹接過賣身契,取下背後包裹交給慶慶,細細囑咐他到了府城要乖,聽二爺爺的話,但有事也别憋着,他們都是好人,會善待慶哥兒的,慶哥兒要多學本事,學阿吱小麼讀書,或跟着爺奶做生意,來日有機會他去府城看慶哥兒,慶哥兒就别回東山村了……
“阿爺,嗚嗚……慶慶,慶慶好好學,以後掙錢了把你接到城裡養你,嗚嗚……”
柳大樹撇過頭,喊他們快走。
他回村還有一場好戲呢,甭管老爺子他們信不信,他屆時咬死了說不忍慶慶賣給傻少爺,托給了來鎮上趕場的戲班子,山子便是見證。
他賣了慶慶,卻拿不出半個銅闆,家裡頭定不會叫他好過。
但那又怎樣呢。
他老了,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老家夥,日子再苦,又有幾年光景好熬?
慶慶不一樣,他才七歲,剛會說話就能捧着好不易得的指甲蓋大小的糖喊“阿葉次”,三歲的娃娃會捧着竹筒到地裡給自己送水喝,他像頭老黃牛一樣在地裡一刻不停歇地賣力,全家就一個慶慶怕他累了渴了。
他家慶哥兒啊,是歪脖子樹結好果,好果子就要仔細呵護。
他柳大家的樹早已蛀蟲,表面粗大,内裡都蛀空了,抗不住一星半點的風吹雨打。慶哥兒這枝上的小果子合該嫁接到别處。
瞧佃戶家的方甯,跟着瓷哥兒也考了個秀才呢。
他拼着老臉不要,頂着不慈不孝的罪名,哪怕拿後半生的不安甯,換慶哥兒有機會掙個好前程。
值了。
他站在破廟前,久久地注視着慶哥兒遠去。
後轉回身跪在早已破敗、腐朽、滿目斑駁的不知名菩薩前,拜了又拜,求慶哥兒自此天高海闊,諸事皆宜。
*
另一邊,因他們早早商量好的,柳玉瓷一行離了蘭竺縣境内,車速便慢下來。
吳煦帶着慶慶、二毛快馬加鞭追上。
兩方彙合後,吳煦随他們一同去迦南府城,定鋪面,租宅子。
二毛将兩匹馬一起帶回車馬行,便說大哥走到半路,實在舍不下夫郎,去追瓷哥兒了。
二毛離開前,耳提面命,謹防上回縣裡租鋪子時那個失智的戀愛腦吳煦再次上線,“你記得啊,腦子不能隻跟着瓷哥兒跑,鋪子位置要好,我們做大書生生意,也做小書生生意,尋常人家好讀書的,管他老人小孩,哥兒女娘,都不能放過,你别把鋪子開到犄角旮旯去,旁邊就一個萬方書院,那是萬萬不夠的!”
吳煦癟嘴,他們上回參觀過萬方書院那一片的,“不止呢,萬方隔壁就是府學,人也不少!”
“!”
不是,大哥,你還真想開那邊哇!
二毛欲哭無淚,恨不能一同去了府城。
柳玉瓷适時出來圓場,“二毛,我會勸着煦哥哥的,錢在我這呐,我說了算。”
二毛放不了心,“你什麼都聽他的,問就是煦哥哥最好,大哥哄兩聲你就投降啦,談起情愛一個比一個傻……”
柳玉岩贊同地看向二毛,默默引為知己。
然二毛餘光掃到了他,暗戳戳道:“算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悶葫蘆也好,聰明蛋也罷,談起戀愛都一個樣!戀愛腦真可怕!”
哎,看來狀元鋪做大做強,還得靠我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