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甯啞了聲,“謝謝月哥哥。”
“切……”
其他人争寵失敗,紛紛投以“譴責”目光。
不過,經此一出,原先緊張忐忑不安的學子們,倒是被吳煦帶頭插科打诨一番,心态竟穩了下來。
待東方泛了魚肚白,遠處響起梆子聲,厚重的貢院大門“咣當”一聲打開。
差役開始唱名,考生分數列有序排隊入場。
像吳煦一般陪考的親友,自覺避讓,站到外圍。
吳煦隔着層層疊疊的人牆,朝柳玉瓷大喊:“瓷哥兒,加油啊!考個第一回家,以後我就靠你吃香喝辣啦!不考第一也行,我供你一輩子!”
“反正你是最最最最最棒的!”
柳玉瓷聽到了,回首嫣然一笑,“嗯嗯嗯嗯嗯!”
緊接着,柳玉瓷遞交代表身份的浮票,經一道道檢驗,證明未攜帶任何小抄等作弊工具,再抽取考号,由差役領至自己的考舍。
然,本次考試運氣不佳,不幸安排到了距離臭号極近的位置。
柳玉瓷傻了,輕嗅空氣裡尚不濃郁的異味,眼前一黑。
好臭!
鄉試三場,每場三天兩夜,他要在這個擠得隻容納一張單人木闆床,一頂書案的小房子裡,整整待上九天!
嗚……要腌入味了!出去還能見人嘛?
柳玉瓷耷拉着腦袋坐下,無聲整理考籃,望着煦哥哥精心準備的水糧、丫丫收拾的文具和林叔麼添置的薄被,在心尖落淚。
動作都變得遲緩了。
不過,等拿到卷子,看見考題,他便再無心分神了,全然沉浸于考試中,落筆成章,一氣呵成。
三場考試,第一場經義,考察學生對四書五經的熟悉與理解程度,需以數篇八股文作答。
第二場官場應用文與論判,“論”即抒發對前朝曆史與本朝治國之道的見解,“判”即考察律法,模拟官場公文判詞,還要寫诏诰表,檢驗考生從政能力。
第三場時務策,涉及農耕、水利、邊防、财政和吏治等政務時事,考生需結合實際提出解決現實問題的辦法,要引經據典,更要切實可行,而非信口開河,誇誇其談,華而不實。
第一場考八股文,柳玉瓷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信手拈來,寫完一篇,停筆歇一歇,能用爐子燒個水,泡一碗堅果燕麥粥,吃幾口果脯饴糖充饑。等提起筆,他便無心吃喝了。
待天色暗下,他估摸着時辰夠,就熄了油燈,将卷子細緻收好,借着考舍外甬道燈籠透進的微弱光芒,泡一碗方便面和即食火腿腸,得一個飽腹。
而後裹着薄被早早睡下,養精蓄銳。
第一日臭号味不重,他又全身心投入,整體感覺尚可,除了最開始聞到的異味,後面漸漸适應了。
後兩日,便逐漸有點難熬了。答題時還好,顧不上,等吃飯那陣,就越來越惡心,倒胃口。尤其第三日,除清晨答題前吃了半碗小米粥,便再未進食,生生熬過一整日。
待暮鼓響過三遍,卷子被收起,柳玉瓷随人流魚貫而出,在門口一見到接人的吳煦,就直挺挺倒下了。
被吳煦抱入懷中,閉着眼睛,嘴裡仍嘟囔臭。
到家後,飯也不吃,嚷嚷着要洗澡,吳煦想勸他先吃飯,才開口,他便哭了,眼睛隻露了一道縫,正好容淚水劃落。
後越哭越大聲,委屈地直抽抽,惹得林霖、趙仕恺、林昭月皆來關心。可把大家夥吓了一大跳。
結果竟是因被分到臭号,熏了一身夜香味,被自己臭哭的。
真是好笑又可憐。
幸也不幸。
幸是沒旁的大事,沒在考場受欺負,不幸則是分在臭号,總要受影響的。
吳煦心酸酸的、墜墜的疼,好聲好氣哄他,耐心伺候他洗澡、更衣和吃飯。
柳玉瓷全程閉着眼,流着淚,半夢半醒的。
等人終于躺在床上,吳煦給他擦着眼角淚痕,一邊心疼地想勸他說咱們不考了,不考了,相公養你啊,一邊卻明白這是瓷哥兒小半輩子的心願,十年如一日地苦讀,哪舍得他竹籃打水、得不償失、灰心喪志。
哎,太辛苦啦,小可憐瓷哥兒。
他作為身邊人,隻能将後勤保障工作做到位,連夜拉上二毛、丫丫趕工,替他和方甯繡香囊。
瓷哥兒的香囊,味香是重中之重,好掩蓋臭号的味,吳煦分别以檀香和辛夷玫瑰幹花為原材,做了兩款香囊,幹花弄的很碎,用白色網兜裹一層,再添到外邊的繡花香袋裡,方便門口檢查。
方甯的香囊,以薄荷、陳皮和艾葉為主,是為了他困倦時嗅一嗅,提神醒腦。
有了吳煦的香囊,柳玉瓷後兩場考試果然好許多,隻是到底熬的日子久了,越往後越體力不支。
等鄉試三場全部結束,他再次倒進吳煦懷裡,連一個字都不想講,哭更是沒力氣哭了。
方甯也沒好到哪裡去,倒在二毛身上,全靠他拖着走。
到了家,兩人均早已在馬車上睡死過去。
澡是吳煦、二毛分工洗的,飯是丫丫一口喂不進去的,連睡三天三夜,不知堂前燕南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