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大雪。
推門望去,天地皆白。
柳玉瓷起時,身側床鋪已無人了,今日吳煦難得沒摟着夫郎賴床。
“吧嗒。”
“吧嗒。”
窗戶被什麼東西拍打得噼啪響,不似石子尖銳,又不像紙團綿軟。
一下,一下……動靜不大不小,剛好能叫屋裡的人察覺。
柳玉瓷心有所動,步至窗邊,踮着腳将支摘窗的上扇撐起。
窗沿邊有人頂着一隻食案,食案上整整齊齊堆着數隻圓墩墩的小雪人。
三個背着菜葉書袋子的小雪人,或佩戴叆叇,或手持竹簡,或頭頂胡蘿蔔狀元帽。
戴狀元帽的雪人旁還有個掌勺的廚師小雪人,手持竹簡的雪人手裡則有一把相思紅豆。
代表兩爹的小雪人圍着碎布毛領子立在他們身後,蓄苞米棒子須須胡子的雪人背着小短手氣呼呼的,盯着抓剔牙杖毛筆的小小雪人練字。
“谷子”“丫丫”歪歪扭扭在他仨一左一右笑,矮不隆冬的,對比之下稍顯不走心了點。
角落還有個握着木劍的小雪人,超短腿癱在地上,像被打趴後屁股倒地而坐了。
雪人位置擺放亂而有序,但數量很齊整,連白白、狀元和第一都添上了,囫囵捏了幾團,朝木劍雪人笑。
“铛铛铛!驚喜不?喜歡不?我做了一早上呢!”
食案下的人探出藏好的腦袋,得意地向夫郎邀功。
答複他的是窗戶落下的一聲“嘭”。
“……”
不一會兒,柳玉瓷飛奔出來,“喜歡!煦哥哥,我太喜歡啦!”
燦若星辰的眼眸緊盯食案上的小小雪人,珍視地流連,“真好看。”
柳玉瓷擡手輕輕地觸碰雪人,又怕不小心碰壞了,“真好看,阿父阿爹,師父,哥哥……好像啊……”
分明都是圓鼓鼓、白乎乎的一片,僅靠身上的裝飾物和黑豆眼、蘿蔔嘴區分神情特征,但他就是覺得像極了。
真想永遠保存下來啊,要是有煦哥哥說的相片就好了……
“可惜……做的這麼好,一會就化了。”
想到雪人會化,其間還夾雜一絲對雙親的思念之情,柳玉瓷的聲音漸低啞。
“沒事兒,我們放屋裡,用玻璃杯罩着,讓他們融慢一點。況且京都這天,天天下雪,我天天能給你做不重樣的!”
“嗯嗯。”
吳煦把食案端進屋,擺在裡屋陰涼幹燥角落,還在玻璃杯外放了數顆碎布包的小雪球,妥善處理好。
“走,用朝食去。”
外頭雪仍在下,風卷着雪沫兒打旋,撲簌簌落在屋頂、樹枝上,也奔入人的發間,躲進圍脖裡。
柳玉瓷下意識墊腳去接落在吳煦頭頂的雪,怕他着涼,被吳煦截住。
他還高興地伸了伸腦袋,用頭去接落雪,“看,我們在雪裡走一遍,接了滿頭的白雪,四舍五入,就是走到白頭啦!”
白首之盟……
柳玉瓷目光灼灼地回視,“煦哥哥……”
“咳咳,我看你們沒白頭呢,明兒先雙雙風寒了。”
“……”
“大舅哥,你真的好煞風景!不懂情趣!”
柳玉岩乜他一眼,不顧抗議,給瓷哥兒撐傘,催他倆去吃朝食。
“你懂情趣,自個淋着吧。”
吳煦撇嘴,見二毛、方甯他們還在院子堆大雪人玩,笑得合不攏嘴,拾起雪團朝二毛腳邊撒一把。
“還笑?沒聽石頭哥說要得風寒嗎,回屋回屋!吃飯!”
衆人聞言,笑得更大聲了。
飯前,他們先到竈屋烤了會火,互相把頭上、衣服上的雪粒子撣幹淨,才去吃飯。
朝食簡單,一鍋雞蛋燴面,就着雞蛋煎餅、肉包子。
誰讓吳大廚撂挑子,忙着玩雪呢。
就這還是丫丫做的。
章安幫忙生的火。
他無處可去,無家可回,吳煦看他可憐,便邀他在自家過年了。
另外,丫丫給熬了姜湯,一人一碗,驅寒氣。
用完飯,白日就是玩鬧。
一幫大小夥子、哥兒女娘,都跟人來瘋似的,在巷子口跟鄰家小娃娃們玩起了打雪仗。
老張頭和柳玉岩便站在家門口看着他們鬧,給他們當裁判。
午食,吳煦做了暖鍋,一家人圍着爐子熱熱鬧鬧吃一頓。
吃完,吳大廚便開始忙碌年夜飯,除了老張頭坐着等吃,其他人都在打下手。
原本林霖念他們長輩不在身邊,想邀他們同到林宅過節守歲的,但幾人考慮到老張頭不肯露面,便婉拒了。
眼下,他作為唯一身在京都的長輩,對着吳煦幾人指指點點,蘿蔔要細如發絲,魚片要無一根魚刺,餃子還要八種口味……
吳煦:“……”
他直接給端了滿滿一小鍋銀耳羹,并一碟棗糕,将人請了出去,讓他在廊下下棋。